爹爹真是雷厲風行。下午柳邕上學時柳清之便和三伯帶著柳洵去了通禦街的私塾,一同帶去的還有一大包沉甸甸的銅錢,交束脩用的。當然,錢是柳清之準備的。
不知道三伯給灌了什麽湯藥,柳邕還從來沒見過爹爹何時這麽大方過了的,背著沉甸甸的銅錢,滿腦子疑問,都顧不上瞌睡了。
到了私塾,柳邕將錢遞給爹爹,自己先進去了。
孟先生見又有人領來一個學生,高興的都笑開了花,摸著柳洵的腦袋,不停地誇著柳邕在他的教導下學業是如何如何飛快進步的。然後又對柳洵曾經的先生做出的評價嗤之以鼻,很專業的說道名師才能出高徒,學生考不上功名分明是先生水平不夠,怎麽能怨學生資質差呢?當然,資質也是很大一部分原因。不過再三保證,柳洵在他的教導下,一定會取得非凡的進步的。
“你爹怎麽來了?門外的那個小孩不是你本家弟弟柳洵嗎?”
柳邕將書包放到桌子上,拉起凳子就往下坐。不過他沒敢趴在桌子上睡,爹爹正在外麵,隻得裝模作樣的拿出一本書看了起來。一旁的王寀和楊章則探過身來問道。
“今天中午我三伯來家裏了,不知道給我爹爹說了些什麽,我爹爹非要柳洵住在我家,和我一起上學。”
“那不是挺好的嗎?以後你就能多了一個玩伴了?”
王寀說道。
“錯,是跟班。你看柳洵那麽小。”
楊章糾正道。
“好什麽好?多了一個人,以後我娘再給我零花錢買東西的時候都要買兩份了。”
柳邕明顯還記得昨天晚上被小姑娘“坑騙”的事情,憤憤的說道。
“那你不會找你爹要嗎?”
楊章問道。
“聽我爹中午和三伯說的,過幾日他們又要去荊湖一趟,指不定什麽回來呢。我娘又不肯多給我零花錢,這該怎麽過啊?
更何況,多了一個跟屁蟲,以後就不好偷偷溜出來玩了。”
柳邕愁眉苦臉的歎道,不過遂及便恢複了正常,隻見孟先生將柳邕的爹爹和三伯送走後,領著柳洵在柳邕不遠處的一張空桌子處坐下,然後回裏屋拿了筆墨,遞給了柳洵,然後摸了摸他的頭,和藹的說了幾句話便開始了下午的授課。
接下來的幾天,柳清之明顯的忙碌了起來。每天到了吃飯的時候,柳邕都不見爹爹回來,聽沐氏說去置辦貨物去了。
果不其然,第三天傍晚,一堆北方的特產物什便堆滿了柳邕家的正廳。
“荊湖蠻比湟州早歸化些年份,去的人多,利潤也就攤薄了,所幸是販茶葉去的,但去的時候自是不能空手,捎帶些南方少見的物什,多少能賺些錢。”
柳清之這樣對沐氏說道。
荊湖蠻和湟州同樣是在神宗時就歸化了,但湟州地處邊疆,幾次易手,方才穩定的幾年功夫。
荊湖蠻則是地處皇宋腹地,自魏國公平定以來都還算安定,當地的蠻部也在利益和官府的趨導下在山上種起了茶樹,這些年漸漸形成規模,但名氣仍舊不大。
這一次柳清之和堂兄去荊湖正是要去收購荊湖蠻的茶葉,然後再販賣到關西地區。因為是在產地收購,成本自然會下降很多。
皇宋實行茶葉專賣製度,在皇祐前設立了十三個專門負責茶葉買賣的市場,唯有少數商人才有資格進行茶葉貿易。後來茶場製度逐漸廢弛,到如今,隻需要在東京茶市兌換到足額的“茶券”,便能進去分一杯羹。當然,這杯羹並不好分。
又過了幾天,柳清之和堂兄將一切準備妥當,便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趕著車隊晃晃悠悠的出發了。
柳清之走後的幾天,柳邕和往日裏一樣,每天在家和私塾之間來回奔波,不同的就是身後多了一個小跟班。
這日一早來到私塾的時候,柳邕發現氣氛有些不對。幾個年紀稍大的“師兄”在爭辯著什麽。
“喂喂,他們在說什麽呀。”
柳邕來到自己的位置上向楊章問道。
“你不知道?今天早上才傳來的消息,曾子宣死了。”
楊章今天起得有點遲,沒來及吃早飯,在麥積巷買了個油餅帶進學堂,咬了一口,一嘴油膩膩的說道。
“誰?”
柳邕一時沒明白過來。
“就是前幾年被貶出京城的曾布曾相公。”
“哦,是曾布啊。”
柳邕恍然大悟,他自然沒見過曾布,曾布被貶出京城的時候他還沒有記事,當然也對他沒什麽印象。但平日裏無論是在夜市吃飯,亦或者是在沐氏酒樓打發時間,總能聽到一些食客在高談闊論的說著當朝和前朝相公大臣們的是是非非。曾布自然是其中之一。
“他不是個奸臣嗎?死了有什麽好爭論的?”
柳邕不解的問。
曾布早年是熙寧變法的“主力”之一,王安石的得力助手,與呂惠卿共同參與製訂青苗、助役、保甲、農田之法,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後來神宗皇帝英年早逝,哲宗皇帝年幼太皇太後高氏主政,任用王安石的政敵保守派的司馬光上台執政。司馬光隻當了八個月宰相,但卻將熙寧變法盡數廢除,曾布也被貶離東京。後來哲宗親政,曾布重新回到朝廷任樞密使,和宰相章惇一起力主恢複熙寧變法的諸多措施。
不過哲宗皇帝也很快染病去世,端王繼位。曾布因擁立有功,官至右相。但好景不長,在崇寧初年的時候,被蔡京所攻奸,以“力援元祐之奸黨,陰擠紹聖之忠賢”而罷相。
曾布因為一直力主變法,得罪了不少保守派的皇親國戚,勳貴大臣,故而被貶之後便備受攻奸,甚至一度在一些人口中成了“皇宋自太祖以來,最為十惡不赦之徒,不殺不足以謝天下”的程度。
“誰說曾子宣是奸臣?無知!”
柳邕話音剛落,便被不遠處一位“師兄”所聽到,隻見他激動的站了起來,拍著桌子大聲的說道。
“怎麽不是奸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