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向太後施了一禮,堅決道:“兒子還是覺得,孩子跟著他自己的母親為好。母後想要孫子,日後還自然會有。兒子和菀汐已經商量好了,必要生五個孩子才罷。隻要母後善待菀汐,有的是含飴弄孫的日子。”
“你……”太後指著皇上,手指顫抖得如同篩糠一般。
“孽障!”太後怒罵一聲,眼一翻,暈了過去。
“母後……”皇上忙上前去,扶住了太後。
容菀汐早就聽到了宮門口兒的動靜,隻是故意不管,以讓皇上由著他的心意卻解決。聽到皇上把話說得這麽重,便已經坐不住了。又聽得皇上的一聲驚呼,怎能不急?忙衝出了宮門,急著吩咐初夏道:“快去傳太醫!”
又吩咐皇上身邊兒的小祿子和兩個小太監,道:“都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把太後扶到步攆上去?”
一番慌亂過後,皇上和容菀汐一起,隨著太後的步攆往慈儀宮方向去了。薄馨蘭抱著興兒,緩緩看著這一家子人離去的背影,用鼻子哼出了一聲兒冷笑。
“娘娘,去內務府嗎?”小福子低聲提醒道。
“走吧……”薄馨蘭歎了一聲兒後,聲音卻是舒緩曼然,“今日兒天氣真好,未央宮裏頭頂的天,都比往日更藍了些呢……”
“萬物由心生,外頭的天,想必更藍呢。”小福子道。
“正是呢……冬雪,你說,咱們到哪裏生活為好?你幫本宮選選,咱們定要選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最好離娘家不遠。”薄馨蘭道。
“奴婢覺著,其實廬州就不錯。奴婢早想去轉轉呢,隻是一直沒有機會。”冬雪笑道。
薄馨蘭摸著興兒的小手兒,道:“那好說,回頭兒本宮帶你好好轉轉。莫說廬州,隻要得空兒,待到興兒長大了,咱們天下間哪兒都轉轉。”
“聽起來就挺不錯呢,奴婢都心急了!”冬雪笑道。
……
一個時辰之後,一輛輛華麗的馬車,大張旗鼓地接連出了北宮門,引得京都城的百姓們夾道議論。
一輛馬車裏,柳清姿撩開車簾,抬頭看著頭頂那曠遠遼闊的天空,一貫冰冷的麵容上,卻是露出了一抹溫暖的笑容。
她知道,雲哥定然還在等她……
“趙姐姐,等出了京都城,咱們先沿路哪兒都轉轉,然後再到三淮去。姐姐瞧著喜歡哪裏,咱們就在哪裏買個宅子。再做點兒小生意,好好過活,你說好不好?”
“自然是好”,趙韻如捏了捏劉玉潔的臉,笑道,“隻是你這腦子去做生意,還不得賠死啊?”
“有趙姐姐在嘛!趙姐姐什麽都懂,一定也會賺錢了……”劉玉潔笑道。
“姐姐你看,宮外的天可真藍呢……”
……
容菀汐還以為皇上要用一個冠冕堂皇的說法來圓此事呢,卻不成想,皇上竟然下了一個讓天下人都哭笑不得的詔諭。
皇上說——
朕與皇後夫妻恩愛,奈何宮中人多眼雜,每每耽誤朕與皇後親近。朕思量再三,覺得人之一生甚短,不應誤人誤己。宮中諸妃嬪,品貌端正、德行極佳,然而朕久久不得空寵幸,實則耽誤了女子最好的年華。不若及時止錯,將佳人們放出宮去,以使其各尋一心之人、相伴白頭。眾妃嬪無錯,乃朕之錯,望天下人寬以待之,切莫詬病這些被朕耽誤的可憐女子。若百姓們能以寬容之心幫朕止錯,朕定當感念不已。為表朕之謝意、也為朕與皇後積福祈子,特敕,減免稅賦半年。
這詔諭一下,舉國嘩然。
然而……並沒有對朝政造成什麽不利的影響。百姓們反而稱讚皇上是個好皇帝呢。
……
五年後。未央宮,禦花園。
“母後,你慢著些,可不要摔著了……”容菀汐在初夏的攙扶下,在遠處看著蒙著眼睛抓晟兒的太後,笑道,“晟兒,不要胡鬧了,快讓你皇祖母抓著你!你和皇祖母賭的一局棋,回頭母後陪你下!”
“我才不要母後陪我下,父皇總是幫母後,我總是輸……”晟兒繞到太後身邊去,拽了拽太後的衣角,“皇祖母,我在這兒呢……”
太後卻是站著不動……在小家夥正在納悶兒皇祖母怎麽不抓他的時候,太後忽然一個反身,將晟兒牢牢抱在了懷裏。
晟兒拽下太後眼睛上蒙著的紅綢,撒嬌道:“皇祖母耍賴……”
“哪裏是哀家耍賴?還不是你心疼哀家,讓著哀家嗎?”太後笑道。
小家夥順著杆兒就爬下來,眨了眨眼睛,道:“的確是這樣的,還是皇祖母懂我。”
“晟兒,你又纏著你皇祖母抱……父皇不是說了,你最近有點兒胖,可別讓你皇祖母累著……你這般不聽父皇的話,怎麽給你妹妹做表率?”皇上下了朝回來,從容菀汐身後跟著的一個小宮女兒手裏,接了小公主。湊到容菀汐身邊來,蹲在容菀汐身邊,抓著小公主的手,道:“秋兒,你摸摸,看看你小妹妹是不是在動?”
容菀汐挺著大肚子,笑道:“太醫都說了,是男孩兒。”
“我不要,我要女孩兒。”皇上道。
“胡鬧!”太後道,“哀家要孫子。你不要你別碰。”
“這是兒子的孩子,兒子幹嘛不能碰?”皇上說著,輕輕在容菀汐的肚子上拍了一下。
“哎呦……”容菀汐忽然捂住了肚子,“哎呦……好像……好像要生了……”
“啊?我……我拍得挺輕的啊……”皇上看了眼自己的手,一臉慌亂加無辜。
“真的真的,我沒騙你,我都生倆了,我有經驗……哎呀……不行了不行了,不能再耽擱了……”
“都還愣著幹什麽啊?還不快把皇後抬回宮裏去!”皇上說著,一把橫抱起容菀汐,卻是直接自己往漪瀾宮裏跑。
“陛下……我們有步攆啊?不是讓我們把娘娘抬回去嗎?”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皇上一路猛跑,手卻是盡量保持平穩。累得滿頭大汗,卻還是樂得和什麽似的。
……
“哇哇……”半個時辰後,一聲嬰兒的啼哭響徹漪瀾宮。
“陛下,是位皇子。”接生嬤嬤喜滋滋的出來稟報道。
“哎……”皇上卻是好像很醜苦的樣子,像模像樣地歎了一聲兒。
“你歎什麽氣?”床幔裏,傳來了容菀汐虛弱的聲音。
“也好吧也好吧……”皇上得了便宜還賣乖,掀開床幔而入,一屁股坐在床邊,握著容菀汐的手,道:“隻不過,朕還想要一個女兒呢,既然這次不是女兒,咱們可要再努力才行啊……”
“滾!”容菀汐賭氣地要甩開他的手。
但皇上哪裏肯放?緊握住了容菀汐的手,笑道:“逗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隻要是你生的,朕都喜歡。”
屋裏的奴婢們早就習慣了皇上不顧忌諱的衝進床幔裏,畢竟這已經是皇後娘娘的第三個孩子了,她們也就見慣不怪,由著皇上穩如泰山地坐在床邊,該給皇後娘娘做什麽服侍,還是照做就是。
“陛下,抱一抱小皇子吧……”接生嬤嬤將孩子清洗好了,包著明黃色的綢緞,遞到皇上麵前來。
皇上這才挪動了他那好像雷打不動的屁股,起身小心翼翼地接過小家夥,抱在懷裏輕輕搖晃著,逗道:“叫父皇……叫父皇……”
“傻……”容菀汐嫌棄地說了一句。
“菀汐,我們給老三取個名字吧?”皇上道。
“你剛剛滅了火國和雷國,孩子就出生了,不如就叫……和,乾和,取天下大和之意,你看可好?”
“好聽!好聽!”皇上連聲讚同道。
“和兒……你母後取的名字好聽吧?你母後就是比你父皇有學問。等你長大了,多多去煩你母後,父皇還要忙著教導你的好幾個妹妹呢……”
“你滾開!你這個重女輕男的家夥……”容菀汐氣得用手去推皇上,想要把這討厭的家夥推得遠一些。
皇上卻是順勢抓住了容菀汐的手,蹲下身子,把容菀汐的手放在了和兒的臉上,道:“和兒,讓你母後摸摸……”
和兒眨巴著如星星般明亮水潤的大眼睛,看著容菀汐,看著皇上……
“和兒的眼睛,長得可真像你啊……”容菀汐感歎道。
“嘴巴像你,花瓣一樣的。”皇上道。
“咳咳……”床幔外,傳來了一聲輕咳,“好了,該抱出來給哀家看看了吧?
……
又過了五年,風國一統火、雷、雲三國,迫使雨國投降稱臣,卻是唯獨沒動伏龍雪山外的雪國。兩國反而結成兄弟之好,共同出資在伏龍雪山上修路,以便兩國百姓往來。
次年元月,風國皇帝改風國國號為“辰”,將火、雷、雲三國疆域重新劃分州府,統一車軌、稅賦、貨幣、度量衡,實行大辰新政。
……
又十年,風國皇帝傳位給太子晟,退居為太上皇。新帝尊沈太後為太皇太後、容皇後為太後。
聽說有遊俠在雲州縹緲山上,看到過一對四十多歲的夫婦在爬山,美婦爬不動了,那豐神俊逸的老爺,便蹲下來讓她跳到背上去,背著她繼續往上爬。
俠士頗感其伉儷情深,作畫以傳之。
三淮中有見過太上皇和容太後的人的都說,這畫上的夫妻二人,就是他們大辰的太上皇和容太後。
一時帝後恩愛之佳話,更為流傳。
新帝深受父皇母後影響,自打十八歲大婚之後,亦是並未選秀、連一個妃嬪也不曾納,國中陰陽相和,風調雨順。
百姓皆效仿皇家,一夫一妻、夫妻恩愛之小家小戶,隨處可見。
……
執手相看,一生風雨全走過。
共君千秋,同賞燦漫山河千萬裏。
此情與天壽。
“禁漏花深,繡工日永,蕙風布暖。變韶景、都門十二,元宵三五,銀蟾光滿。連雲複道淩飛觀。聳皇居麗,嘉氣瑞煙蔥茜。翠華宵幸,是處層城閬苑。
龍鳳燭、交光星漢。對咫尺鼇山開羽扇。會樂府兩籍神仙,梨園四部弦管。向曉色、都人未散。盈萬井、山呼熬抃。顧歲歲,天仗裏、常瞻鳳輦。”
——柳永《傾杯樂》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