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前,容菀汐便派小福子去傳了她的口諭,。
讓小福子去傳,自然是為了告訴秦穎月,這口諭雖說是以她的名義傳下去的,但卻是皇上知曉的,而不是她擅自貶低。封她做貴人,實際上是皇上的意思。隻是皇上願意把這分封低位妃嬪的事情交給她來做。
其實這貴人的位份,也不算低了。與齊氏、閔氏等潛邸裏的正經姬妾同位份,可見皇上還是承認她。
她若是個懂事兒的,得到了這分封,便該當知足。自此在她的霜露閣裏,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隻靠著在宮裏熬資曆,一點點兒的,把這貴人的位份熬成嬪。能熬成嬪,便已經是她能在本朝後宮裏,所能做到的極限。日後成了太嬪,到西後宮裏,好歹也能獨宮而居。安穩一世,也是造化。
可偏偏,秦穎月並不是個容易知足的人。這貴人的位份,怕隻是她野心的開始吧。
若以她的本意,自然是將秦穎月送出宮去,給她一筆銀錢,讓她在民間做些營生,安穩度日。可這話,她是不能主動和皇上說的。如果她提出這樣的要求,皇上定然很為難。就算在掙紮一番之後,決定按照她的想法兒去做,可以秦穎月的手段,總有法子能讓她自己留下來。
到時候若是事情鬧大了,使得皇上自責不已,她可就成了不給人留活路的大惡人。這件事兒,反而會成為秦穎月賴以上位的砝碼。
既然明知道趕不走她,又何必浪費心力呢?
而一旦決定了把她留在宮中,皇上所提出的這個處置,無疑是最穩妥的。
她自己是否會麵臨危機,這不要緊,要緊的是,皇家的名聲。不能讓秦穎月的事,而使得皇上成為世人的笑柄。不能是始終留有這麽一個茶餘飯後的談資給看客們。她必須幫著皇上將這不光彩的事情掩蓋下去,掩蓋到最微小的程度。
容菀汐忽然覺得很可笑,終於,她也變成了一個凡事隻考慮臉麵的人。
這魏巍宮牆啊……果真是有魔力的。
……
霜露閣裏,容菀汐聽了容菀汐的口諭,千恩萬謝的叩首,好像得了天大的恩似的。又讓小桃打賞了福公公,客客氣氣地把人送出去了。
福公公走後,卻還有夏果在呢,她自然要把戲做全套。歡喜地和小桃道:“我就說,娘娘和陛下不會忘了我的,總不好讓我這麽尷尬著。我能有今日的位份,多虧了娘娘寬和,這般不計前嫌地幫扶我,讓我能有個名正言順的容身之所。小桃,快些收拾收拾,我們去漪瀾宮謝恩。”
“是。”小桃也是應得歡喜。
這些天裏,她已經習慣了在夏果麵前演戲。對秦穎月的喜悅,自然也是一點兒意外都沒有。
“平日裏我愛豔麗,可娘娘卻愛清素的。你可得給我找一身兒素氣的衣裳,免得娘娘看著眼暈呢!還有,金的、瑪瑙的、珊瑚的頭飾,統統不要,隻給我找素銀的、淡玉的,聽到了沒有?”秦穎月很細致地吩咐著。
對於她妝奩的豐盈,她是一點兒也不遮掩著,反而時不時地顯露一下。讓夏果知道,她畢竟是做過太子妃的人,底子足著呢。
宮裏慣是拜高踩低,如今她這不尷不尬的身份,已是被人怠慢,若再讓人認為在她這兒圖不到什麽,日子可是更不好過。
秦穎月一番忙活,午膳也顧不得吃,帶著小桃便往漪瀾宮去。
……
漪瀾宮裏,容菀汐正和皇上用午膳,便聽門外的小福子輕聲道:“陛下,娘娘,秦貴人來謝恩。”
容菀汐看了皇上一眼,見皇上也看向她,是在打量她的意思。隻看到皇上這一個請示一般的目光,容菀汐的心裏,就說不出的不是滋味兒。是一半兒歡喜一半兒憂。
歡喜的是,皇上在意她的看法。且即便他已經做了皇上,在她麵前,卻還是一點兒帝王的架子也沒有,反而如同一個看人臉色的小奴才一般,生怕她不高興。憂愁的是,皇上探尋她的意思,這本身就說明,皇上心裏,是想見秦穎月的。正因為如此,才會看她是否準允。
容菀汐自然不願意把事情做的難看,因而向門外道:“傳。”
很快,門口兒便響起了秦穎月恭謹輕柔的聲音:“臣妾秦氏,給娘娘請安。”
“進來說話吧。”容菀汐痛快道。
“是。”秦氏應了一聲兒,便自由兩側奴婢推開的房門裏進了屋。
站在門口兒,規規矩矩地給容菀汐施了一禮,道:“娘娘萬福金安。”
“免禮吧。”容菀汐笑道。
“是。”秦穎月仍舊是應得十分恭謹。
直起身子,垂首站著,不敢抬頭看皇上和容菀汐。
看得她這般恭順謹慎的模樣,皇上不免心內一緊。記憶中,她從來都是張揚恣肆,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此時,卻是謹慎得如同一個怕做錯事的小奴婢。她是哪那麽驕傲的人,豈能容許自己這般唯唯諾諾呢?此時,她的心裏一定很難受吧。
他現在做的,到底是救她,還是害她呢。
把她逼成這副模樣,真的是為她好嗎?
既然口口聲聲說是為她好、說要給她安穩和仰仗,又為何不把該做的事情做全,不給她以足以撐得起腰杆兒的地位、不給她以足以驕傲抬頭的體麵?卻像是對待垃圾一樣,自打一入宮,便晾著她不管不問呢?
此時皇上的心裏很是自責。正因為這股子自責,便開口關切道:“霜露閣裏一切可還習慣?”
原本想要平平靜靜的,但話說出來,還是有些一聽便知的關心。
容菀汐聽著,心內一顫。但卻還是讓自己含笑忍住了,沒將她的情緒表露出分好。
她不能讓自己成為一個怨婦,絕對不能。
他是個重情義的人,如今見到秦穎月這般委屈的模樣,心裏起了關切,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試想一下,若換位處之,換做她見到如此唯唯諾諾、委委屈屈的翎王,心裏又豈能好受呢?
在心裏開導了自己幾句,此時正好兒秦穎月也回了皇上的話,隻說“謝陛下關心,一切都好”,容菀汐便也隨著皇上關切道:“宮裏可缺奴才嗎?回頭兒本宮知會內務府,讓內務府再給你派兩個小太監和一個宮女兒過去。”
秦穎月忙推辭道:“不敢如此越了規矩。且臣妾並不是個多事兒的人,平日裏也不需要奴婢們做什麽事兒。如今宮裏的小桃和夏果,便足夠用了。”
“也好”,容菀汐笑道,“其實宮裏人多了反而心煩,不如這樣清清靜靜的。若有忙不過來的時候,隻需直接去內務府找人來幫了短工便是。回頭兒本宮吩咐下去,就說但凡霜露閣裏來叫奴才,可都仔細著些,千萬別怠慢。”
“臣妾多謝娘娘體恤。”秦穎月道。
容菀汐並未和秦穎月客套,因為不想和秦穎月有太多往來。若是她這邊真的給秦穎月派去了新的奴才,指不定秦穎月要怎麽利用他們呢。
估計秦穎月急著推辭,其實並不是怕她真的派眼線過去,而是不得不在皇上麵前做做樣子。秦穎月心裏,可是巴不得她給自己挖坑呢!
“若有什麽不如意的,可千萬要說出來。朕平日裏朝政繁忙,後宮的事情都是皇後打理,你直接來找皇後便是。”皇上道。
“是。”秦穎月仍舊應得規矩,且極其簡短,並沒有什麽讓人聽了甚有歧義的話。
“這個時辰過來,還沒吃午膳吧?不如讓人再添一副碗筷,一起用一些?”容菀汐和她客套道。
其實這句客套,已經是逐客之言。
“臣妾不敢叨擾陛下和娘娘用膳,剛好宮裏的午膳也該送到了,若陛下和娘娘沒有什麽吩咐,臣妾這便告退。”秦穎月施禮道。
“也好,你留在這裏也不自在,還是回自己宮裏舒舒坦坦地用了午膳吧!”容菀汐笑道。
秦穎月向皇上和容菀汐都施了禮,道了聲:“臣妾告退”,這才退下了。
房門關上,容菀汐收回目光,對皇上笑道:“若君紫夜真的能治好秦氏的臉,她可得多高興呢!下午我可一定要好好勸一勸他,讓他務必幫這個忙。”
“你倒是個熱心腸,就不怕把她的臉給治好了,朕被她勾引了去?”皇上壞笑道。
“哼……是我的趕也趕不走,不是我的留也留不住,你自己看著辦吧!隨你!”容菀汐氣嘟嘟的說著,手上,卻是給他夾了一塊肉。
皇上“嗬嗬嗬”地笑著,笑得開懷。
……
午膳過後,約莫著過了午睡的時辰,卓酒才把人帶進宮來。估計是怕叨擾了皇上的午睡,故意拖延著呢。但其實皇上和容菀汐都沒有睡意,一直等著呢。
皇上在小書房裏看似靜心地看書,心裏卻在想著,要是這大冰塊兒真的膽敢對朕的皇後存有不軌之心,就別怪朕不客氣了。管他紫雲閣的勢力有多強大呢,反正他現在是羊入虎口!哼哼……誰讓你膽敢動朕禁臠,朕便是做小人又能如何?
容菀汐則是坐在桌邊,拖著下巴看著門口兒發呆。看似是在發呆,但心裏卻想著,她是不是已經傻到家了?世上怕是再找不出第二個像她這樣的情敵了!
如果把秦穎月的臉治好了,無疑,秦穎月用以爭搶的本錢便又多了些。皇上愛美色,這是世人皆知的事兒。而秦穎月的美色,的確很誘人。
原本她就不是秦穎月的對手,卻還想著要把秦穎月的臉治好了以公平競爭,這不是擎等著輸呢嘛!
哎……
但,一旦贏了,這勝利,卻也是純粹的、酣暢淋漓的。
兩人都在胡思亂想之時,門口兒便響起了知秋的聲音:“陛下,娘娘,卓酒帶著客人來了。”
能再見故友,容菀汐還是很興奮。忙直起身子喊道:“快請進來!”
看到容菀汐這般打了雞血的模樣,皇上滿是醋意地狠狠把書摔在了書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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