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過得很快,轉眼便是七月初七。
早晨,還未等沐氏來叫起床,柳邕便穿好衣服趴在窗前,隻用一隻手托著下巴,滿臉愁容。
“邕哥兒,我睡得太死,嬸娘已經叫過了嗎。”
柳洵睜開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一臉惺忪的揉了揉眼,看到窗台前的柳邕,打著阿欠問道。
“沒有。”
柳邕吱了一聲,人卻一動不動的仍趴在那裏。
“外麵下雨了嗎?”
柳洵緩了一會,才完全醒了,將身上搭著的薄毯子掀開,一陣涼風從窗邊吹來,嘩啦啦的聲響也越發的在耳中清晰起來。
“三更天便開始下雨,一直沒停,反而越下越大了。”
柳邕說著,臉上的愁容更加濃烈了,就連聲音裏都帶著一股子的愁緒。
“那豈不是涼快了許多?今天終於可以不用那麽悶熱了。”柳洵一臉欣喜道。
“你就不發愁嗎?”
柳邕支著腦袋的右手時間久了有些酸麻,但卻不敢換上還疼著的左手來,隻好將手收回去,下巴直接趴在窗台上。
“發愁什麽?天涼快的多好?”柳洵反問道。
“你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唔,前天去相國寺是七月初五,那昨天是七月初六,今天是...七月初七,乞巧節?”
柳洵掰著指頭,算了半天,不太肯定的說道。
“知道為什麽還不發愁?”柳邕沒好氣的說道。
“為什麽要發愁?”柳洵撓了撓腦袋,不明所以。
“七夕節,下雨怎麽出來玩?”
“七夕節為什麽要出來玩?”
“那你去年七夕節都做些什麽?”這回輪到柳邕驚訝了,問道。
柳洵用手指掰著嘴唇,想了想,說道:
“吃好吃的呀,有好多瓜果,飲子,堅果。哦,七姐姐還送了我一個繡了隻大公雞的香囊,戴在身上可驅蚊了。”
......
柳邕感覺自己快要抓狂了,對牛談了半天的琴。於是決定吃飯前不再搭理柳洵。
“邕哥兒、洵哥兒起床吃飯了。”
沐氏推開屋門,一隻手上拿著一把剛剛合上的雨傘,傘尖指著斜指著地麵,傘麵上存留的雨水順著流了下來,低落在青磚鋪成的地麵上,蔭出一片深色。
沐氏略感意外的看著趴在窗前的柳邕還有正在穿衣服的柳洵,平日裏都叫了好幾遍都不起床,今天自己就爬起來了。
“吃飯了。”
沐氏又說了一聲,看著一臉愁容的柳邕問道:
“邕哥是哪裏不舒服?”
“沒有。就是外麵下雨,晚上就去不了潘樓了。”柳邕傷心道。
“不妨事,這雨最多下午就不下了,不耽誤的。”
沐氏走上前摸了摸柳邕的頭,拉起他來。
“昨日便是半晚還在下,晚上那也沒去。”
雖然七夕節在七月七日,但在東京七月六日晚上開始,就已經進入到了節日的氛圍當中去了。往年的時候,七月六日晚上,潘樓前後一樣是摩肩接踵,熱鬧非凡,比前些日子的“車馬喧闐”“相次壅遏”更甚。
但是昨天晚上東京城便一直下個不停,街上的行人都沒有幾個,個別說出去玩了。
“怎麽會呢。這個時節,哪有連下兩天的雨呢?”
沐氏寬慰道。開封地處中原,位置位置偏北,在柳邕有限印象中還從未有過一連下過幾天的大雨的時候。當然,這是他沒有經曆過“劃澡盆為船”的日子。皇宋自建國以來,開封早已多次為水患所累,造成了極大的損失。
不過,近幾十年來卻是沒有出現過七夕前後一連下幾天大雨的日子。
“真的?”
柳邕抬頭期翼的看著母親。
“真的!”
吃過早飯,雨水終於小了一些,不過仍在不停地下著。沐氏將柳邕柳洵二人趕回睡房一人換了一身新衣服。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柳邕任由母親擺布著,將衣服整整齊,嘴上嘟囔著,心裏卻美滋滋的。
開封習俗,過七夕的時候,孩童都是要穿著新衣服的。
沐氏將兩人的衣服都穿展整齊後,從花瓶中取過兩片帶杆的新鮮荷葉,一人發了一個。
“正好今日有雨,待小些時正好可以當做雨傘玩耍,可不要丟了呀。”
七夕,又稱乞巧節,這個早在漢代便流傳下來的節日自然熱鬧非凡。作為東京開封府的汴梁城自然尤甚。
七月初七上午巳時,天剛放晴,原汴州城也即是現在的東京內城多處官府機構便裏裏外外忙活了起來。
崇文院藏書閣內收集的文章經典、史料典籍被一箱箱的搬到了較為幹燥的地方,一本本攤開晾曬了起來。宮城之內也不閑著,一場宴會正在緊張的籌備著。依“皇朝故事”,以七月七日為曬書節,三省六部以下,各賜緡錢開筵,為曬書會。屆時,官家亦會親臨。
詞臣和部分去歲在京任職的新科進士一早便被準許進入崇文院觀閱,在為宴上的應製做著準備。
宮城內在準備著,沒有資格上殿的官宦和沒有功名的士子們也在籌備著一個個“文會”。臨街和鬧巷裏的妓館也沒有閑著,姑娘們或在精細的打扮著自己,或在認真的翻著厚厚的詞集,尋找著靈感。
而每年這時,便會有許多錦瑟文章和優秀的詩詞從各個“文會”中流傳出來,時常還會有一兩個“才子佳人”的故事在甜水巷一帶兒發生,供人們傳唱一時。
當然,這一切和柳邕並無太大的幹係。一個才學完蒙學,經史子集方開了頭的“士子”,能留下什麽值得傳出的詞句與“故事”?那醜的讓人看著難受的字倒是可以把一首很有味道的新詞寫的意境全無罷。
每到臨近過節的時候,柳邕都覺得時間像是突然變慢了一般柳邕默默的掰著指頭,絲毫沒有聽“孟半仙”在前麵講的是什麽。
孟先生在大多數學生父母眼中是城南最為“負責”的先生,沒有之一。這個斷論是有依據的,那就是孟先生的私塾裏放假是城南最少的。放眼整個汴京城也少有能夠和他這般“負責”的同行了。
七夕私塾並不放假。
在孟先生的私塾裏,除旬休外,不是正月元宵,聖誕中秋這樣他自己也過的節日,一切時間都應該在學堂。
看著陸半仙那花白的頭發,走路稍久了就要停下來歇上半天,甚至是教訓學生都要分“上下半場”的水平,料想他也不會去參加什麽“無聊”的“詞會”、“雅集”了,才子佳人不大適合他的年歲,反倒是“老友會”更為恰當些......
當然,家長也可以給孩子請假的。但是七夕這種著實和學堂裏的這些半大不大的孩子沒有太多的幹係的節日,並沒有多少家長原因給孩子請假。最多也就是晚上帶去潘樓“乞巧市”上湊個熱鬧罷了。束脩都交了,白天最好還是好好跟在孟先生身邊好好讀書。
當然,學堂裏今天也是有人請假了,一個是年齡大的“師兄”,另一個則是剛剛開蒙的小孩兒“劉琦”,人數上和去年持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