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不出去見宸王,難道宸王就能這麽走了?
宸王過來找陛下,到底是要對陛下不利,還是因為察覺到了庸王那邊的舉動,過來提醒陛下的?
這……到底該如何是好?
在這場雙龍奪嫡中,他不想站隊,但越是到了緊要關頭,卻越是讓他不得不做出選擇。
到底是選擇宸王還是選擇庸王?以他這一陣子的觀察來看,自然是該選擇宸王……但是能不冒險的時候,最好還是不要去做冒險的事。能拖延到最後一刻,便絕不能早一刻站出來。
還是像原先一樣,因著庸王和宸王給他的態度不同,而對這兩人給予不同的回應,隻是稍稍偏向宸王這邊一點兒。
李忠貴開了門出去,向宸王施了一禮,笑道:“奴才給殿下請安。不知殿下有什麽要緊的事兒?不如明兒說可好?殿下也瞧見了,屋裏已經熄了燈,陛下已經歇息了。”
宸王隻是道:“本王真的有要緊的事情,想要親自向父皇說。”
其實這時候,拚的,還是父皇的信任。自然不能先和父皇說父皇大哥要謀反,而是要以別的由頭兒將父皇叫到匯賢居去。想來想去,隻能說,君紫夜到蒙山來拜訪他,卓酒剛將君紫夜接到了匯賢居,希望父皇能移駕去匯賢居讓君紫夜給瞧瞧病。
父皇自然不會相信他說的君紫夜的事兒,但若能聽出他話語裏的深意、且願意冒險信任他,這是極好的。雖然明知道這種可能並不大,但卻還是想要試一試。
李忠貴為難了半晌,道:“殿下,真的不方便啊。不知道殿下到底有什麽要緊的事兒?若殿下信得過奴才,不如讓奴才代為通傳?”
宸王見李忠貴態度堅決,自然知道,這不是李忠貴的態度,而是父皇的態度。看來父皇現在仍舊誰都不信,所以不管是他還是大哥,父皇誰都不會見。隻怕父皇和他一樣,都在等結果。估計父皇是早就料到了今晚會有動靜吧?
宸王靜想了片刻,覺得在這時候,不能感情用事。
父皇是個有膽色的人,他用那種說法請父皇去匯賢居,父皇即便心中對他不信任,其實也還是會和他過去,隻是會暗中做足準備罷了。他想要麵見父皇,是因為,隻有見到父皇才能看出父皇做出此決定,到底是出於對他的信任、還是為了引蛇出洞。
雖然他很想要看一看父皇對他是否信任,但明知道結果不盡如人意,為什麽要做徒勞無功的掙紮?他為的,隻是要確保父皇的安全,隻要能把父皇叫到匯賢居去,不就行了?確保父皇的安全,是他做兒子的本分。不管父皇對他是否信任,他都必須這麽做。
既然父皇的態度並不影響他對父皇盡本分,為何非要去看父皇的態度?不是多此一舉嗎?
李忠貴對父皇絕對忠心,此人可信。所以若是由他把話傳給父皇,倒也未嚐不可。隻是要讓李忠貴將意思傳明白了,還是要把如今的局勢告訴他,更為穩妥一些。
“公公借一步說話?”宸王道。
“是。”李忠貴應了一聲兒,和宸王走到一旁的樹林邊兒上。施禮道:“殿下有什麽吩咐,盡管和奴才說,奴才必定一字兒不落下的稟報給陛下。”
宸王低聲道:“公公此言差矣,這一次,本王還就是要讓公公瞞著父皇一些。隻把本王讓公公說的,和父皇說了便是。”
“這……”李忠貴有些為難,但卻還是道,“殿下請吩咐,隻要是奴才能辦的,奴才都盡力去辦。”
宸王點點頭,見周圍隻有把風兒的靖王,便低聲道:“局勢不妙,本王得到消息,大哥那邊已經準備動手了,怕就是這一時片刻的事兒。可畢竟那邊還沒有真的行動,本王若現在去和父皇說,父皇信不信倒是一說,萬一大哥那邊有什麽變故,怕本王會落得個誣陷大哥的罪名……”
“這倒也不要緊,要緊的是,待到大哥那邊真的動手之時,父皇這邊再沒個準備。所以此時沒有真憑實據,本王還是不和父皇說這事兒為妙。但為了確保父皇的無性命之憂,本王必須要將父皇送入一個安全隱蔽的地方去。不瞞公公,本王已經在匯賢居下挖了密道,直通京都城的琳琅閣……”
“本王想要先把父皇騙到匯賢居去,待到外頭打鬥聲起,父皇自然就明白了本王的用意,自然會從匯賢居離開……公公,本王說事兒,公公可能明白?”
宸王說庸王要謀反的事兒,李忠貴並不詫異。因為他也覺得,此事更有可能是庸王做的。但宸王說匯賢居裏有密道的事兒,的確讓他大為驚訝。這也就是說,宸王早在早些時候,就開始準備著了?宸王早就知道庸王要謀反?
“不瞞公公,除了那密道之外,本王在其他方麵也做了準備。隻要禦林軍這邊能堅持兩日,本王的援兵便到了。隻不過……”
宸王有些抱歉:“若大哥那邊沒行動,本王這麽做,輕則是誆騙父皇,重則,是謀逆未成。到時候公公是替本王傳話的人,隻怕脫不了幹係。所以公公可以三思一番,想一想到底要不要幫本王傳這個話兒。”
李忠貴自然是在三思,並未因為宸王這番坦誠而就此相信了宸王。會不會,這正是宸王的計謀之一呢?宸王要將陛下叫到匯賢居去,就是要控製了陛下,以便謀亂?
但卻還是問道:“不知殿下想要讓奴才以什麽由頭兒叫皇上去匯賢居?”
“公公隻說,本王的一個叫君紫夜的朋友來蒙山找本王了,此時正在匯賢居中。此人醫術高明,若父皇能移駕到匯賢居去讓他瞧瞧,傷勢或許會好得快一些。公公也不妨提醒父皇一聲兒,就說看起來,本王像是還有別的意思,不方便說似的。”
君紫夜的醫術和脾氣父皇都是清楚的,李忠貴自然也清楚。所以隻要把該怎麽說,和李忠貴交代一番便罷,其他的不用多說。
李忠貴猶豫了一番,心中,自然是百般衡量。
今晚的蒙山注定不太平,過了今晚,或許一切都將有定論。到底是宸王、還是庸王……皇上心中吃不準,是因為這兩人都是他的兒子,皇上當局者迷。但是在他這邊看來,謀逆之人,定然不是宸王。
因為宸王聰明。
以宸王的謀略,即便不用謀逆的法子,隻要他想要盡早登上皇位,就一定能做到。何苦來非要落得個被人詬病的名聲?
但是事有萬一……萬一宸王真的是那謀逆之人,他豈不是害了陛下?
若他現在就和宸王交了實底兒,可是等於在拿陛下的江山社稷開玩笑啊!深思不要緊,但是這罪名,他擔待不起。所以哪怕隻是萬一,他也不能去冒這個風險,不能將皇上那邊的情況告訴給宸王。因而隻能道:“勞煩殿下稍後片刻,奴才這就去幫殿下通傳。”
“還望公公務必要促成此事。”宸王道。
李忠貴施了一禮,沒再說什麽,而是快步往承天閣走回。
心裏想著,若宸王殿下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殿下這般坦誠,當真是抬舉了他,也是對他足夠信任。想到此,心裏不免對宸王生出好一番感念來。
“三哥……”靖王有些著急,低聲道,“用這法子,能讓父皇去匯賢居嗎?”
“父皇多疑”,宸王道,“若是我直接到父皇麵前去說大哥要謀逆,父皇反而更不會聽咱們的。倒是這樣,讓父皇自己去衡量為好。父皇的膽色,你我還是都清楚的。”
靖王想了想,點點頭。反正他三哥說什麽都是對的。他自己這邊,也的確想不出什麽更穩妥的法子來。
李忠貴進了密道。密道裏,皇上躺在兩床厚褥子上,身上蓋著一床棉被,周圍放著茶壺和點心,兩旁亮著油燈。皇貴妃跪坐在皇上身旁,安安靜靜的。此情此景,讓人瞧著,未免覺得有些心酸落魄。
但皇上是個能屈能伸的人,坐得了高高在上的黃金龍座、也躲得了狹窄陰暗的密道。此時皇上平躺在就放在地麵的褥子上,麵色卻是泰然自若、極其地平靜。皇貴妃亦是如此,沒有絲毫不適之感。
聽得密道的門開了,皇上也沒覺得有什麽緊張的,甚至連眼睛都沒睜開地問道:“外頭什麽情況了?”
他不認為亂軍有本事找到這密道裏來,也不認為李忠貴會賣了他投靠亂軍。
李忠貴施了一禮,道:“回陛下,宸王和靖王二位殿下來求見。奴才和殿下說了,說陛下已經歇息,讓殿下有什麽事兒明兒再說,或是告訴給奴才,讓奴才來轉達。不想宸王殿下和奴才說了好多話。”
“說什麽了?”皇上的聲音仍舊很平靜。
李忠貴將宸王在樹林邊和他說的話,都和皇上說了,盡量說得快一些,以免耽誤了回去回稟宸王。
這樣一來,就等於把問題推給了皇上,看看皇上到底相信誰。
“匯賢居……”皇上嘀咕了一聲兒,道,“宸兒的話,聽起來倒是頗為懇切,且很是他行事的做派。”
如果宸兒先知道了麟兒要謀反,在他大哥動手之前,他絕對不會透露半分。甚至於,會做一些促使他大哥謀反的事。當然,這隻是猜測。到底宸兒會不會做這些促使的事,他現在還不能就此認定了。而且即便宸兒真的這麽做了,也沒什麽錯處。送到手的皇位,哪有不要的道理?
李忠貴說的這些,聽起來倒是更靠譜一些。宸兒很聰明,即便真的有了謀逆的念頭兒,卻也絕對不會自己去做,反而會讓別人動手。
麟兒、宸兒……他到底該相信誰。
皇上靜靜思量了片刻,並未過太長時間,便對李忠貴道:“你去,傳了宸王和靖王進來。”
聽得這聲吩咐,李忠貴的心內,竟是猛的一陣驚喜。
皇貴妃心中的欣慰,更是不用說了。靜靜握住了皇上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兩個兒子比較了一番,他最終還是相信了宸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