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菀汐點點頭,道:“我在紫雲山待了近一個月,的確發現山上有很多咱們未曾見過的藥材。君紫夜有給我講過一些,記得其中有一株‘伊人麵’,以其入藥,去腐除疤極快。”
“紫雲山是三國交界處的寶地,他處莫能與之及……”鞠大夫頓了下,醫者仁心,到底還是問道,“娘娘,不知咱們可有法子請到君閣主?”
說是“咱們”其實還不是讓容菀汐去做?他和君紫夜沒有交情,聽殿下的話,和君紫夜的交情也不深。倒是娘娘,能在紫雲山上生活一個月,而且君紫夜還給娘娘講了藥理,可見娘娘和君紫夜是很有些交情的。如果方便請來,將庸王妃盡快治好,也是一件善事不是?
“這事兒交給我來辦就好”,不用鞠大夫再明說,容菀汐便主動攬了下來,“君閣主現在在邊疆為翎王醫治,說等翎王的身子徹底調理好了,便來京都城轉轉。等他來了,必定下榻在咱們府裏,我帶他去宜蘭院瞧瞧便是。沒什麽麻煩的。”
“哎呦,這可是好事兒哪!”鞠大夫笑道。
主子們之間的計較,他不願意攙和。雖然知道庸王妃和他家王妃一定是較量著的,但請求已經說出了,且王妃也已經攬了過來,什麽感謝的話、抱歉的話,就不必說了。這都是主子之間的事兒,他就隻管盡好自己的本分,聽命辦事、治病救人就行了。
又閑說了幾句,容菀汐便讓鞠大夫退下了。並未格外囑咐他,不讓他將今日的詢問和承諾說給宸王。一來是不想讓鞠大夫為難,二來,也就是讓鞠大夫說給宸王聽。
秦穎月不是逼著她出手嗎?不是想讓宸王覺得她善妒不懂事兒嗎?她就偏要反著來。我非但不會找你的麻煩,反而會對你好好兒關照。
“小姐,如果不是殿下吩咐過了,鞠大夫是不會撒謊的。但看鞠大夫的樣子,也不像是在撒謊啊。看來秦穎月的臉是真的毀了,而且還很嚴重呢。那紅麵紗遮擋在臉上,可不是裝裝樣子呢。”初夏道。
容菀汐略蹙眉道:“其實她也夠可憐的。一直以自己的容貌為傲,此時卻遭到這樣的禍端……說起來,她還真是很讓人佩服。遭到了這樣無異於滅頂之災的禍事,居然能這麽快就好起來。不僅沒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反而更加細心圖謀。若換做是我,隻怕沒這個本事呢……”
“小姐也不會遭到這樣的禍事呀!”初夏笑道,“小姐向來與人為善,豈會像她那樣到處得罪人?誰能忍心對小姐下這樣的毒手呢?”
“你不用寬慰我”,容菀汐笑道,“欲靜何曾靜?在這大爭之世中,與人為善其實起不到什麽用處,人人看的,都隻不過是利益二字罷了,誰也不會記著你的好兒。若有朝一日,我的容貌被毀,能對一些人的行事有利,隻怕我也會遭到這樣的禍,絕不會有什麽特殊。”
初夏一聳肩,道:“反正小姐和秦穎月就是不一樣。小姐心善,上天都庇佑著。”
榮菀汐笑笑,道:“借你吉言吧……”
“小姐……你說這事兒,能是誰幹的?”初夏忽然低了聲音,問道。
“庸王,或是……”容菀汐搖搖頭,道,“應該是庸王。除了庸王,應無旁人。”
原本有一個很可怕的念頭兒閃出來,但立刻被她壓下去了。宸王絕不會這麽做。
至於秦穎月自己,那是更不可能了。以秦穎月的手段,若想要回到宸王身邊,可以有很多法子,不至於非要用這麽決絕的法子。沒了容貌的仰仗,她便沒了向宸王撒嬌耍媚的底氣……但這麽想來,也便不可能是庸王。
因為庸王和秦穎月一樣,若想要宸王將她收回府裏來,也有很多種法子,不拘於這一種。庸王自己,向來最在乎女人的美色,應該知道,沒了美色,女人便沒了吸引男人的最有力的手段。所以他不可能這麽做。
“應該也不是庸王……會是誰呢……”容菀汐一時也想不出來了。
初夏道:“誰知道呢,她到處惹人煩,想要害她的人可多了去呢!隻是……小姐啊,咱們真的要幫她嗎?”
容菀汐點頭,道:“要幫。她的容貌越快恢複,宸王心裏的負擔就能越早的卸下。這對咱們而言,是有利的。更何況,好歹也是相識一場兒,遇著了這樣的事兒,咱們能幫,卻偏要坐視不理,心裏總歸過意不去。”
“奴婢看哪,小姐說什麽對咱們有利,都是自欺欺人的話。小姐就是太善良了!”初夏道。
容菀汐笑笑,搖搖頭:“我哪有那麽善良……”
如果真的有初夏認為的那麽善良,在看到宸王和秦穎月已經舊情複燃之後,不是應該“功成身退”麽?還留在這裏幹什麽呢?
她隻是想要和秦穎月站在一個平等的地位上去爭鬥。隻有這樣,才能看到宸王最真實的想法兒。
隻有是站在平等地位上的比拚,輸了,她才能說服自己坦然接受。
……
坤寧宮,庸王給皇後請了安。皇後看庸王那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便揉著額頭,吩咐屋裏服侍的人:“你們都退下吧,人多了太悶得慌。”
“是。”四個宮女兒和一個掌事太監應了一聲兒,一齊退下了。
琉璃走在最後頭兒,安安靜靜的關上了坤寧宮裏的所有門窗,以便主子們自在說話兒。
皇後坐在正廳主位上,輕輕搖著手中的麵扇,庸王隨意找了個挨著母後的椅子坐了,直接道:“母後,聽說父皇今兒在朝堂上提起蒙山狩獵的事兒了。”
“今兒都九月初二了,初八的事兒,也該提起,好生準備著。”皇後揉著額頭道,聲音有些虛弱。
但太子卻並未注意到母後身子不適,而是繼續道:“聽說父皇並未確定隨行的皇子人數,看來還是想要將兒臣加進去的。不然除了兒臣之外,還有誰是需要斟酌而定的?蒙山秋獵這種場合,除了遠在邊疆的老二之外,哪怕是老五,每次也都要跟去。父皇既然猶豫,可見並不想如此武斷的將兒臣給刨除出去。”
皇後點頭,道:“的確如此……若皇上還在氣頭兒上,一定直接將你扔出去,不會沒個明白的表態。”
“所以啊,母後,咱們可得求求父皇啊!”庸王道。
皇後揉著額頭的手停下了,轉頭,盯著自己的兒子看著……
“母後,你這麽看著兒臣幹什麽?難道兒臣說錯了話不成?”庸王問道。
“這一陣子,你和你外祖父都籌謀了什麽?”皇後的眼中,滿是擔憂。
但庸王聽來,卻隻有質問之意。
“母後,這事兒你別管,我們做的事情,自然是必要之舉。”庸王道。
這是他和外祖父、二舅父之間,少有的一次共識。他們都覺得,這事兒不應該讓母後知道。母後和父皇畢竟有這麽多年的夫妻之情在,若是一時心思短淺,動了婦人之仁,可別再壞了事兒。
皇後的眸光沉了又沉,看著自己的兒子,心中有萬般勸說之言、關懷之言,可就是說不出來。
她知道,麵前的這個已經能獨當一麵的、滿腹陰謀算計的男人,已經不再是在她懷裏咿呀學語的嬰孩,也不再是那個在她膝下開心玩鬧的幼童。隨著歲月的流逝,他變成了一個意氣風發、滿心抱負的少年,變成了一個陰險詭譎的權謀家。他不再聽母後的話、不再聽任何人的話。他隻是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而選擇某種利用。
可是,她擔心,他揣著利用之心,反而墜入到別人的圈套中,無知無覺間受人利用。
對她的父親,她從來都不曾真正信任。
其實她和麟兒一樣,隻是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而不得不選擇某種利用。她要在宮裏站住腳兒,要保住她的兒子在朝中的地位,她就不得不靠著娘家。
在這場她娘家和皇權的較量中,其實到底是皇上贏,還是她父親贏,都是不要緊的,隻要別牽連到她兒子就行了。誰死誰活,她都不在乎,她隻在乎她的兒子。
“麟兒,你聽母後一句勸,莫要鋌而走險。”過了好半晌,皇後才沉痛地說道。
知子莫若母,她知道,皇上廢了麟兒的太子之位,且這麽長時間對他不管不問,定然傷了麟兒的心。而麟兒之所以這麽長時間都沒做什麽努力讓自己複位的小動作,怕是憋著大動作呢。
她所得到的消息,也不幸的證明了這一點。隻是,她已經無能為力……
因為她心裏清楚,皇上絕不是個出爾反爾的人。下了廢太子的旨意,便不會輕易更改。這麽長時間過去了,皇上並未召見麟兒,好像忘了有他這個人似的,更可見,麟兒複位,希望渺茫。
估計麟兒自己,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他不願意再等了,不願意為了一個渺茫的希望而費心拚鬥、耗費上三五年或是更長的時間。他覺得,現在這樣,就足夠了。
他以為,自己看透了皇上、看透了這皇家的冰冷無情,不願意再將登基的希望寄托在別人的決策上,不願意再仰人鼻息。他想要證明給他父皇看,我比你疼愛的三兒子,更有本事。他想要告訴他父皇,你不仁,別怪我不義。
其實這樣,反而是因為,他對他父皇,太過在意。
而且,庸王膽敢做出如此決定,少不了她娘家的挑撥。
隨著麟兒被廢、大哥被流放,父親意識到,周家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若不趁著他的官位還在、行事還方便的時候先做打算,等到被皇上算計得一切都沒了的時候,再想做什麽,可是來不及。
父親向來心狠手辣,一不做二不休,在父親那裏,不足為奇。
庸王知道,他母後絕不僅僅是一個隻仰仗著母家勢力的深宮婦人。因而聽了母後這麽問,便也不打算再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