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已經在他府裏了,他來看望她與不來看望她、留得短暫與留得久,在外人看來,都是一樣的。所以隻要在自己府裏,都沒必要避諱。
“你多慮了”,宸王的聲音也鄭重起來,“是我將你帶回來的,菀汐就算心裏有什麽想法兒,她也不敢說什麽。”
其實自己明白,他是在強撐麵子呢。如果菀汐對秦穎月的存在有什麽想法兒,的確不可能和他說。但卻不是因為不敢,而是懶得管。
他現在這麽折騰,其實為的,就是希望菀汐能管一管,別總是對他漠不關心。但凡她把對世事的洞明算計,有半點兒用在爭寵上,他也就知足了。說白了,就是犯賤。
“好啦,不要勸了”,宸王笑道,“你就放寬了心,讓我在你這兒好好歇一歇。可好?”
宸王都這麽說了,秦穎月便也不能再勸。其實心底裏,她反而希望他留下來。別管是因為什麽留下來,總能算得上是一個開始,不是麽?如若不然,他總是每日這麽過來看她一會兒,到底算什麽呢?是朋友間的客套、還是對嫂子的關懷?
但如果他今晚留在這裏,情況可就大不相同了。而且,這至少表明,其實在他心底裏,他將她接回來,一直便沒有以“仁義”之故的意思。隻是缺少一個確認罷了。今晚他留下來,就是一個確認。
這般固辭不讓他留下,其實隻是為了表明自己沒有和容菀汐爭鬥之意,也表明了她沒“奢求”在他這裏再得寵愛。
如今她根基未穩,自然要步步小心謹慎。越是拘謹,就越會讓他放鬆警惕。緩步提升自己的地位,雖說耗費時間和心力,但結果,卻也是穩固的。
宸王哪裏能想到秦穎月的這一番算計?此時早已經被“容菀汐”三個字攪亂了頭腦,隻想著怎麽激她怎麽來。
見秦穎月起身不再勸說,宸王便是樂得清閑,靠在椅子上翹著他的二郎腿兒等書。怎麽舒服怎麽來、怎麽自在怎麽來……
自打入夜之後,容菀汐便坐在小書房裏看書,好一副挑燈夜讀的用功模樣。一直等到亥時,聽得侍立在一旁的初夏和知秋都哈欠連連了,這才放下了手中的書,吩咐了梳洗。
其實她早就困了,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並未休息之意。心底裏,有一個不好言說的念頭兒——再等等,再等等他就會過來。
已經到了這個時辰,他是不會過來了。
容菀汐忽然清醒過來,原本的希冀,再次重重跌落。
躺在床上,熟悉的屋子、熟悉的床,可是身邊,卻沒有那個熟悉的呼吸聲。
在邊疆,有好幾次午夜夢醒,她都會往另一邊靠一靠。稀裏糊塗間,還以為他在身邊呢。但是靠過去了,床的另一邊,卻是空空蕩蕩的,並沒有那堅實寬厚的肩膀。
每每在那時候,她都恨不得馬上飛回京都城、飛到他身邊去。
如今,她的確在京都城了,可卻再也回不到他身邊。
一想到自己這般自作多情,真是給自己一耳光的心都有了……
輾轉反側翻來覆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總算勉勉強強的睡著了。
一夜無夢,天亮醒來,這熟悉的房間裏,依舊空蕩蕩。
喚了初夏進來梳洗,知秋去傳了早膳。不多時,廚院的小丫鬟過來擺了早膳。廚院的兩個小丫鬟剛退下了,容菀汐還沒到飯桌前呢,就見靳嬤嬤進了院兒。
“奴婢給娘娘請安……”靳嬤嬤站在窗下道。
“嬤嬤進來說話兒吧,許久沒見著嬤嬤了。”容菀汐笑道。
“是。”靳嬤嬤應了一聲兒,有些著急地快步進了屋。
但是進屋之後,給容菀汐施了一禮,卻又不說事兒,隻是站在容菀汐身後猶豫。
“嬤嬤隨意坐吧,莫要拘謹著。”容菀汐道。
“是。”靳嬤嬤應了一聲兒,在床邊小桌旁的一張小方椅上斜牽著坐了。坐定卻還是不說話,一臉糾結的樣子。
容菀汐在銅鏡裏看著她,雖說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卻也能看出她的渾身不自在。笑道:“嬤嬤可是遇到了什麽為難的事兒?”
“也不是什麽為難的事兒……”靳嬤嬤支吾道,“就是關於侍寢的事兒,奴婢不知道該怎麽記,隻能來請示娘娘。”
“姬妾們侍寢,嬤嬤一直都記得很清楚。今兒是遇著了什麽事兒?怎麽這麽為難?”
靳嬤嬤道:“是……是殿下昨兒晚上住在宜蘭院了。那宜蘭院裏住著的……奴婢不知道該不該記,若當記下,又該怎樣記?”
靳嬤嬤知道,自己這話說出來,娘娘心裏一定不舒服。可是,又能有什麽辦法呢?這種大事兒,她總不能擅自做決定啊。回頭兒要是出了什麽亂子,她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因而隻能硬著頭皮來求見容菀汐。
容菀汐淡淡道:“原來是這事兒……”
“也好辦……”容菀汐給靳嬤嬤支招兒,“嬤嬤就隻管記上宜蘭院秦氏便可。若是日後真有什麽事兒,我們府裏也都知道這人是誰。”
她說的“真有什麽事兒”,指的是秦穎月有身孕。如果秦穎月真的懷上了宸王的孩子,可是皇家的一大醜事,千古難得一遇。宸王可是要因此而遺臭萬年了。不知道宸王到底怎麽想的,怎麽會糊塗至此?
“奴婢多謝娘娘指點……奴婢這就去辦。”靳嬤嬤起身,施禮謝恩。可不敢在這裏多留,恐容菀汐會問她什麽呢。
可是對於秦穎月事兒,她知道的也不多啊。不過是外頭的和府裏的一些道聽途說罷了。
但容菀汐並未問她什麽。
倒是初夏,放下手裏的梳子,跟了靳嬤嬤出去。
“嬤嬤……”院子裏,初夏叫住了靳嬤嬤,低聲問道,“娘娘不在的這些日子裏,殿下對秦氏怎麽樣?”
靳嬤嬤不知道是不是容菀汐讓她追出來問的,自然不敢說瞎話。隻能如實道:“殿下每日都去宜蘭院,但從不在宜蘭院裏過夜,都隻是留一會兒就回來了。”
“秦氏真的被毀容了嗎?誰幹的啊?”初夏繼續問。
“到現在我還沒見著庸王妃的人兒呢,但是鞠大夫每日去給她上藥診脈,而且我也問了鞠大夫,他說庸王妃的確被人給毀容了。隻不過到底是誰幹的,還找不出來呢。”靳嬤嬤的聲音低了又低。
“多謝嬤嬤。”初夏到了謝,便回屋去繼續給容菀汐梳頭。
半晌,見容菀汐也不問剛剛她和靳嬤嬤都說了些什麽。初夏憋不住了,就隻好主動道:“小姐,我聽靳嬤嬤說,秦穎月絕對被人給毀容了,而且還毀得挺嚴重的。隻是到底是誰幹的,就沒人知道了。”
容菀汐笑道:“這誰別人的事情,我們不用攙和。”
“小姐……”初夏卻是沒有不提的意思,而是道,“奴婢剛剛還聽說啊,說除了昨兒晚上,殿下並未在來宜蘭院裏留宿。”
“都說了,不要攙和人家的事兒。”容菀汐有些嗔怪的說道。
“可是……”初夏還想再勸,但一想到自家小姐的脾氣,便也值隻得作罷。隻要是小姐決定了的事兒,別人怕是磨破嘴皮子,可無從更改。
看來小姐對宸王的氣兒還沒消呢。也是,這事兒,換做誰,也不可能這麽快就好起來啊。宸王這次做得實在太過分。
容菀汐麵色平靜,好像這些事情真的與她無關似的。但是心底裏的感覺,她自己卻是清楚的。她的心很疼、很難受……
她最怕的,就是昨兒晚上他會和秦穎月在一起,結果,還真是。
如果他去了別的姬妾的房裏,她雖然會有些不舒服,但卻也不會過分在乎。但是放在秦穎月這裏,她是想要讓自己心寬都不成。就算他和秦穎月舊情複燃,怎麽能到連見她一麵都不願意呢?估計他是怕秦穎月覺得心裏不舒服吧。
之前沒在宜蘭院裏留宿,或許是因為她還沒回來,兩人都認為來日方長。可現在她回來了,兩人忽然意識到時間緊迫,那層掖著藏著的窗戶紙,也就捅破了。
日後自是情意綿綿、恨不得整日黏在一起吧?可要把他們之前錯過的,都給補回來才行。
……
心緒不平,用膳也沒心思。隻是喝了一小碗兒清粥就罷了。
剛收拾了桌子,就聽得門口兒有一聲喊:“王妃娘娘在家嗎?”
容菀汐聽得聲音有些熟悉,向院外看去,便見到是昨兒剛和她打過交道的小桃。
“小姐,是庸王妃的丫鬟。”初夏從小廚房裏回來,低聲道。
容菀汐笑道:“看著了,身邊兒不是還有她主子呢嗎?”
“見不見哪?”初夏問。
“見,為什麽不見?”容菀汐說著,卻是並未讓初夏喚人進來。而是起身,親自迎了出去。
“大嫂怎麽親自過來了?”容菀汐笑意盈盈地到了院門口兒,笑道,“聽說大嫂身子不舒服,若是大嫂想要見我,讓人傳了我過去,豈不方便?”
秦穎月笑笑,沒說什麽,順著容菀汐的手進了屋。
進了屋,方笑道:“怎敢勞煩娘娘辛苦呢?”
容菀汐是一口一個“大嫂”的尊敬著她,她倒是自降身份,以侍妾自居。
容菀汐就隻當沒聽出她的意思,讓著她上座。笑道:“大嫂的事情,我多少聽說了些,隻是也不太詳盡。大嫂可千萬放寬了心,且在這裏住著,再過幾日,大哥定然能想通。許是要來府上向大嫂負荊請罪呢!”
秦穎月並未順著容菀汐的手坐下,而是在下位上坐了。苦笑道:“不放寬心也不成啊……”
歎了一聲兒,道:“如今我離了庸王,再跟了宸哥,在外人看來,可是水性楊花、不守婦道。若不放寬了心,如何應對諸多詆毀?”
這話,已經很明顯了。就是在明著說,她不再是庸王的人,而是宸王的人。
容菀汐知道秦穎月來者不善,所以聽了她這話,也並未有多驚訝、更不可能有憤怒。而隻是含笑淡淡聽著。
秦穎月頓了下,道:“好在宸哥知道心疼我,因為我們的事兒做足了功夫。暫且將外頭的流言蜚語壓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