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叫了這麽一聲兒之後,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一切來得太過突然,以至於,她也以為,自己是不是已經睡著了,這是在做夢呢。
這麽一想,便忽的抬起手來,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臉上!
這一巴掌打得很用力,火辣辣的疼,再清晰不過了。所以,她怎麽能是做夢呢?
“去……掌燈……拿鏡子……”秦穎月的聲音也是顫抖的。
還用打麽?這不是夢,她很清楚,這不是夢。
隻是這一切,太過突然,毫無征兆。若說不是夢,她自己卻也有些難以相信,也不願意相信。
“是……是……”小桃結結巴巴地應了一聲兒。雙腿,卻是根本不聽使喚。
小桃這般害怕的反應激怒了秦穎月,秦穎月聽了這聲音,便知道自己的臉真的毀了,而且是很可怕的樣子。
“快去啊……快去!”秦穎月猛地半撐起身子,大喊道。
那張怪臉忽地抬了起來,張開血盆大口,好像要將她吃掉似的!嚇得小桃腳下一滑,又是一屁股跌坐在地!
“快去……”那張怪臉還在衝著她猙獰的大喊!
小桃嚇得哭了起來,就連發出的哭聲,都是哆哆嗦嗦不連貫的。也不敢讓自己發出聲音,極力控製著,勉強用雙手撐著,就這麽直接坐在地上後退。
那張怪臉惡狠狠地盯著她,半晌……又忽地跌了回去。
看到那張怪臉跌了回去,小桃的心猛地一鬆。真的有一種很清楚的感覺,覺得自己不用被吃掉了。
秦穎月重新跌落回床上,直勾勾地盯著頭頂,此時,頭腦反而一片空白……
小桃快爬了幾步,摸到了桌角。抓著桌角強撐著起身,用顫抖的手抓著了火折子,點亮了油燈。
漸漸,油燈的光芒跳躍起來,將小小的寢房照得通亮。
屋裏亮了起來,小桃的膽子也就大了。壯著膽子再看向秦穎月,發現她的臉,已經不似剛才隻在月光下那麽可怕了。
這張原本很好看的臉,此時卻被人畫了幾條血淋淋的口子。左右臉頰上,因著刀口各自有三四條,使得她的這一張小臉兒,全部被血紅的血道子給填滿了。還有一條,從鼻子上劃過,橫穿了左右臉。看起來,就像是江湖上的那些獨眼龍、到刀疤臉一樣猙獰。
有了油燈的光亮,這張臉雖然嚇人,但因著額頭沒傷口,是清晰的、秦穎月原本的膚色,而且可以明顯看到秦穎月的呼吸。這樣一來,她至少能確定,此時躺在床上的人,的確是她的主子,而且還是活著的。
如此緩和了半晌,已經不那麽害怕了,便回身將身後梳妝台上的一個倒扣著放的小銅鏡拿了過來。呼吸也平穩了許多,不似先前那麽粗重,但腳步卻仍舊是沉重的。
緩緩走到床邊。近距離看著秦穎月的臉,手不免還是有些發抖。
“娘娘……”小桃用顫抖的手,將銅鏡遞給了秦穎月。
其實她的心裏很害怕,知道秦穎月在看到銅鏡中的臉之後,一定會發狂。可是她卻隻能將銅鏡遞給秦穎月,因為早晚都是要看到的。就算她不拿過來,以秦穎月的性子,也會自己爬過去看。
秦穎月的手也是顫抖的。緩緩從小桃手中接過了鏡子,緩緩舉起來……
看清楚了銅鏡中的臉,秦穎月的眼睛,不斷地睜大、睜大……
忽地,“啊”地大喊了一聲兒,猛地將鏡子砸了出去!
小桃慌忙閃身,銅鏡當啷啷地滾落在地。在冰冷的地麵發出了幾聲悶響之後,便再無聲息。
就像此時的秦穎月,在大喊了一聲兒之後,便將自己的臉埋在了手心,渾身顫抖……卻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這一陣衝擊之後,小桃反而平靜下來。
此時安安靜靜地站在床邊,隻是呼吸比平時稍有些許沉重罷了。已經完全沒有了先前的恐慌。
很明顯,秦穎月已經被人給毀容了……
對秦穎月而言,沒有了容貌,也就沒有了賴以生存的資本,也就是說,秦穎月的麵前,已經沒有路了。
所以她以後的路,就更不好走了……得趕快為自己尋找一個新出路啊。既不能回到庸王府中給庸王陪葬,也不能偷偷逃出去亡命天涯,這可如何是好……
若她長得再有姿色一些,或許還可以從宸王這裏著手。可是她自己很清楚,自己不過是比中等姿色稍微強那麽一點點罷了,說是中上之姿,都有些勉強,怎麽可能入得了宸王的眼?
所以若要像秦穎月這般以姿色拚出路,是不可能的。可是一個毫無仰仗的弱女子,除了姿色之外,還能拚什麽呢……
一時但覺前路無望,仿佛自己的一生,也隨著她主子的被毀容,而毀掉了……
秦穎月將臉深深地埋在掌心裏,手心裏的汗水挨著傷口,使得還在流血的傷口一陣刺痛。淚水混合著血水、汗水一起流下來,滴在淺色的錦緞被子上,如同一滴滴滴落在雪山上的血雨,砸下來、滲進去,刺眼的紅色,恍似一把把鋒利的刀子……
完了……完了……一切全完了……
沒有了漂亮臉蛋兒,宸哥會看她嗎?庸王會看她嗎?
有哪個男人會對一個醜無鹽多瞧上一眼?
毀了……全毀了……
她再也沒有機會進入到未央宮去了、再沒有機會成為皇後了……什麽都沒了……什麽都沒了……
她的美貌,她所有仰仗的源頭……這下兒,全沒了……
什麽都沒了……
此時的秦穎月,隻知道自己這輩子已經毀了,好像一個財主忽然失去了她全部的銀錢一般,除了反反複複地嘀咕著“沒了”、“全沒了”,再無其他的反應。腦子裏,除了這個之外,亦是再無其他東西。
“全沒了……什麽都沒了……”也不知過了多久,秦穎月緩緩放下了雙手,怔怔地看著前方,嘀咕出聲兒來。
什麽都沒有了……
沒有了美貌,她會活得比小桃還不如……如果讓她一輩子卑微的活著,像那些可憐的女人一樣,低聲下氣地勞作、俯首帖耳地看人臉色,她還不如死了的好。
死了,至少能得一個痛快……
什麽都沒有了……她不能當皇後了。
可是看到她變成這樣兒,很多人都會笑。秦羽會笑話她、魏夫人會笑話她、秦穎萱會笑話她、容菀汐會笑話她、庸王府裏的所有姬妾都會笑話她、甚至於,整個京都城的人,都會看她的笑話……
不!她不能讓這些壞人嘲笑!她不能!
就算是死,她也不會給他們笑話她的機會!
秦羽、魏氏……你們別得意得太早了!活著我不能把你們踩在腳下踐踏,死了,我也一定會化作厲鬼,日日折磨你們,讓你們生不如死!
秦穎月狠狠咬牙,原本的絕望,此時已經完全被恨意所取代。
刻骨的恨意,反而激出了她強烈的不甘!
她為什麽要死?為什麽要去死!
這些還活著呢,憑什麽要讓她去死!憑什麽?
對!對……她不能死!她不能死!死了……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她不能死!
她並不是一無所有,她還有銀子呢,不是嗎……她還有銀子呢……
天下能人異士這麽多,隻要她有銀子,還怕尋不到嗎?還怕治不好嗎?
一定能的……一定能。
她還有銀子,她還有首飾……而且……她身邊兒,不是還有宸王呢嗎?隻要不讓宸王看到她現在的樣子,想要從他手裏騙出銀子來,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嗎?
就算宸王為了怕她隻身離開,而不給她銀子,但是她問他要一些貴重的首飾,難道他還能舍不得?隨隨便便到琳琅閣裏挑上三五件兒,都能值上千兩銀子了。再加上她自己的首飾,還有剩下的一些體己錢,怎麽也能湊夠兩千兩銀子。兩千兩銀子……而且不隻是兩千兩,隻要她想法子,還能得到更多。
對……對……她還有出路,她還有出路……
她不能就這麽放棄!
她不能就這麽放棄……她不能死……她不能……
在魏夫人的眼皮子底下能活到現在,已是萬幸,她這麽命大、這麽命硬,若是自己選擇了絕路,豈不是對不起自己的一條命?
她不能死!絕對不能!
秦穎月狠狠地想著,恨意越濃、不甘越濃,反而越揚起了鬥誌和希望。
她絕不會被打到,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她都不會讓自己被打倒!
親眼看著她的母親被人打死喂狗的時候,她都沒有被嚇死,還有什麽事情,是能讓她害怕的?
所以……她不能害怕、不能認輸……她必須一直往前走。
不管發生了什麽,隻要她還有一口氣兒在,就必須拚了命地往前走……
主仆二人各懷心思,屋裏,安靜得可怕。
也不知過了多久……隻知已經是後半夜兒了,下玄月掛在天上,卻衝不破屋內昏黃的燭光。
“可看清楚了來人?”深夜裏,秦穎月忽然而出的聲音有些悠悠的,卻是異常清晰。
如此清晰的聲音,可見她的腦子已經清醒。
小桃也沒有多被嚇著,隻是因著這聲音有些突然,稍微激靈了一下而已。隨即便道:“是個挺高大的人,但是蒙著臉,奴婢沒有看到他長什麽樣兒。”
秦穎月道:“這是自然,哪有露著臉兒來做歹事的小賊?”
臉上的血已經幹涸,說話之時,牽動著原本已經幹涸的血水和傷口一起,裂了開來,秦穎月卻不覺得疼。
隻是緩緩道:“這人……不可能是庸王派來的,更不可能是宸王派來的。至於庸王府裏那些眼紅我地位的侍妾們,就算有這個賊心,也沒這個賊膽兒……”
除此之外,還能有誰?
難道是宸王府裏的侍妾?以為她又重新回到了宸王身邊,害怕她衝擊到自己的地位,便派人來解決了她?宸王府裏,唯一能這麽做的人,也就隻有薄馨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