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雲山後山,明月下,一汪在夏日裏仍舊泛著寒氣的湖水,其中央左右一臂寬的地方,。於月光下,恍似縹緲的海上,欲要升出一輪驅趕夜色的紅日一般。
容菀汐帶著蟒兄坐在冰湖邊兒上,看著湖心處的這副光景兒,就知道今晚一定會有紅蓮出現。而且,隨著湖心中的粉色光芒愈發地接近於紅色,容菀汐知道,紅蓮很快就會出現。
此時容菀汐隻是安靜地坐在冰湖邊兒上,無論眼裏還是心裏,都沒有一絲漣漪。在知道紅蓮一定會出現之後,容菀汐的心就定了下來。此時,這隻不過是一味將要入藥的藥材罷了,就和在集市上藥鋪子裏賣的藥沒什麽區別。至於什麽天地間隻此一朵、一年才能看到一次的景象,容菀汐是絲毫不在乎的。
又過了約莫一刻的的功夫,冰湖中央,已經完全籠罩上了紅色的光。光芒之中,隱約可見一個花朵的形狀。
還沒等容菀汐叫身旁的蟒兄,紫雲蟒就一個挺身衝了出去,如同一道紫色的閃電一般,衝入到了湖水中央。身子一卷,又如同一道閃電一般衝回到了容菀汐麵前。
尾巴裏,已經緊緊卷著一個朵……巴掌大小的紅色蓮花。
這……
容菀汐再往冰湖裏看去,冰湖中央的紅色光芒已經全部散去。雖然還沒有薄霧一般的寒氣籠罩上來,卻也是月色下的一個空洞,格外淒涼。
所以說,這的確就是傳說中天下隻有一朵,人間很少有人能見到的冰湖紅蓮了?
剛剛她隔著光芒看去,瞧著至少要有個洗臉盆兒那麽大了。怎麽拿出來才這麽大點兒?
“蟒兄,你沒拿錯吧?”容菀汐自己也覺得不太可能。
蟒兄搖搖頭。
“是……唯獨今年的紅蓮如此小,還是每年都是如此?”容菀汐問道。
但隨即又補充著問道:“唯獨今年的紅蓮這麽小?”
蟒兄搖搖頭。
“每年都是這麽小?”畢竟是在和一條蟒蛇交流,容菀汐還是要問得仔細一些。
蟒兄點點頭。
弄清楚了情況,容菀汐便不擔心了。更不可能再有什麽稀奇的感覺。既然每年都是如此,那麽冰湖紅蓮就是這樣兒的。既然其本身如此,有什麽可稀奇的?容菀汐拿過了蟒兄盤著的紅蓮,向蟒兄一招手兒,往前山紫雲殿走去。
紫雲殿裏,君紫夜已經在準備著要帶到風國邊關去的一些藥。知道容菀汐著急,打算連夜出發,趕上一日一夜的路,到了明晚再找個地方休息。不然若是明早出發,以容菀汐的性子,一定要到後日晚上才能勉強休息一下,那樣可是多奔波了一日。她這小身板兒,如何能熬得住?
“君大哥……拿來紅蓮了。”紫雲殿的門兒開著,容菀汐拿著紅蓮進了屋。沒有什麽格外激動的情緒,就好像君紫夜隻是讓她去藥房裏拿一塊兒黃芪似的。
“放這裏吧”,君紫夜打開大藥箱中間的一個小抽屜,讓容菀汐放進去,“還有幾味藥就收拾好了,你快些回房收拾一下,我們這就出發。”
君紫夜這麽著急的安排著,弄得容菀汐有些奇怪。心想這冰人兒居然也會有這麽熱心腸兒的時候?還以為他就算能跟著,也是冷著一張臉,要她催促著才能走,不會很積極呢。
幫忙的都這麽積極,容菀汐怎麽能怠慢著?反正也沒什麽可收拾的,就是為了路上方便,要把洗幹淨的那身男子衣裳換上,梳了個男子的束發。
兩人從紫雲山出發之時,已是月至中天。君紫夜輕功很好,但帶著容菀汐這麽個不會輕功的,也隻能屈就著,跟著她的速度騎馬走。
紫雲蟒非要跟著,在容菀汐和君紫夜翻身上馬之時,這家夥用它那長長的蛇身死死地纏著他們兩人的馬腿兒,不讓他們走。沒辦法,容菀汐隻好回去找了個大麻袋子,讓紫雲蟒鑽進去,隻把頭露出來。把袋子扔到了君紫夜的馬上,讓君紫夜帶著他弟弟。
蟒兄的身子委委屈屈地窩在袋子裏,卻是絲毫不影響它的興奮。一路上那小腦袋四下看著,好像剛出生的嬰孩似的。
容菀汐看它那一副興奮的樣子,真不知道明天到了集市上可怎麽辦。將它裝在袋子裏,為的就是不讓它嚇著人。可是它這麽不知疲倦地露著腦袋,還是起不到隱蔽的效果。
還沒到鎮上呢,容菀汐就已經能想到自己接下來的日子了。這一路上,少不了要被人當猴兒看了。
雖是被蟒兄的樣子逗得好笑,有些胡思亂想,但疾馳的速度卻是不減。她早一日到邊疆,翎哥哥就多一絲活的希望。
下玄月掛在頭頂,天地明亮。然而策馬飛奔之中,夜風卻有些冷……
但願邊疆之月如此月,邊疆之風卻不似此風。
她隻願,他能過得安穩些、再安穩些,舒心些、再舒心些。日子裏沒有煩惱,天地也不會給他任何摧殘。就這般歲月靜好、日子和樂美滿地過完此生。
當然,這一切都基於,他必須活著。
一路飛奔,漸漸啟明星亮起。容菀汐卻絲毫不覺得累,仍舊隻知前方的路。
有些可悲的是,她清楚的知道,她奔赴的隻是恩情。
原本,是不該如此的。
她忽然覺得,即便此時如此奔波,她卻也依舊欠著他的;即便她真的能請君紫夜將他救活,她也依舊還不清。
其實她自己,最是無情。
因著心裏有些瞧不起自己,所以對宸王的感情,有那麽一瞬間,便不似先前那般堅定。甚至於,動搖到她想要放棄。
但卻也隻是一瞬間而已。緊接著,容菀汐便不願讓自己去細想。隻顧著腳下的路。不管最終結果如何,至少她曾為了他的性命,風雨兼程過。
天亮了,一輪白日升起,恰似昔日邊疆中的某一個清晨……
……
京都城裏,在昭德院裏晨起後的宸王,看著空蕩蕩的床榻,心裏忽的也空蕩蕩的。由著雲裳服侍著梳洗了,用過早膳之後,瞧著時候還早,正想著找點兒什麽事做再去上朝。就聽的門口兒有人問了一聲兒:“雲裳姑娘,殿下起了嗎?”
宸王聽得是程大誌的聲音,站在窗前揚聲道:“喊什麽喊?一大早晨叫魂兒似的!都什麽時辰了,本王怎麽可能還沒起?”
程大誌“嘿嘿”一笑進了院兒,也不用宸王說讓他進來,自己便毫不客氣地進了屋。手裏,還挎著一個籃子。
“你這是幹嘛?忽然轉了性子,打算上山采蘑菇去了?這可是好事兒啊!粗陋慣了,就該做些細致的活兒。”宸王笑道。
程大誌向宸王施了一禮,笑道:“這是屬下的母親特意交代給屬下的,讓屬下一定要給殿下送來……”
很有些委屈和不滿地說道:“殿下也真是的,和她老人家抱怨什麽啊?害得屬下被我娘劈頭蓋臉地教訓了一通兒!屬下這不是以為殿下不愛吃嘛,所以就沒給殿下送來過。殿下要是愛吃,早說啊……”
“行了行了……”宸王一擺手,道,“合著你們自己吃獨食,倒成了本王不懂事了是吧?本王愛不愛吃是本王的事兒,你們給不給本王送來,可是你們的事兒。東西放下,你走吧。這事兒本王就原諒你了。”
程大誌好不情願地把東西放下了,嘀咕道:“怎麽叫殿下原諒我啊……那我就該著白挨一通兒罵啦?”
“噝……怎麽著啊?你還不服氣是吧?”
“不敢不敢!”程大誌忙抱著頭跑了,生怕再多留片刻就要被宸王給一通胖揍似的!
宸王笑他一句“真窩囊”,自然不會追出去。倒是雪絨,因著院兒裏有人在跑,叫了起來。一時這安靜得有些太過的昭德院,忽的熱鬧起來。
宸王看著桌子上放著的籃子,笑著笑著,笑容便斂去了。
不由得想起了在程家的秦穎月……
宸王隻是忽地記起了她,又覺著時候還早,便也沒多想,直接出了院門兒。讓馮四備車,往杏雨巷子去了。自然不會用他平時出行的馬車招搖,而是備了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
到了杏雨巷子,直接從巷尾進入,停在了程家門口兒。宸王見院門關著,本想要敲門,但一想到,月兒可能還沒起,便直接推了下院門。果然院門並未插上。
一進院兒,見小桃剛從廚房裏出來,手裏端著一碗什麽。問道:“你家主子可起了沒有?”
忽的聽到個聲音,可是把小桃嚇得不輕。見到是宸王,聲音還帶著後怕呢。施禮道:“給殿下請安。”
“平身吧……你家主子起了沒有?”
小桃麵露愁苦之色,搖搖頭:“醒是醒了,隻是起不來。主子昨兒晚上就燒得厲害,今兒早晨還沒退熱呢。”
宸王皺眉:“怎麽回事?昨兒本王走的時候,人不是還好好兒的?”
言罷,已經直接向屋子裏走去。
進了屋,卻是不再往裏走了。也不像寢房裏看,而是目視前方地問道:“可是難受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