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沒有往昔的情意在,而隻是大哥逐出府裏的一個侍妾,問他要銀錢離開京都城,他也是不會答應的。因著旁人府中的事情他管不著。更何況,如今還有往昔的情意在,他豈能讓她一個人出了城去,孤苦無依的。
在京都城裏,並非沒有她的立足之地。
大哥留著她還有用處。隻是這一陣子大哥很消停,怕是在給他留時間呢。如若不讓他重新陷落進來,接下來的事情也是不好開展。
他明明知道這是大哥給他設的圈套兒,卻也還是因為於心不忍,而陷落進來。唯今之計,隻能謹慎一些,走一步看一步,盡量提防著大哥的舉動就是了。
丞相府,月兒是絕對回不去了。就算他能說通秦羽那老匹夫,月兒自己,也絕對不會回去。以月兒這剛烈的性子,逼得急了,或許會直接自己身無分文地離開也說不定。
“今兒的事是我不對,欠了思量……”宸王道,“你還是繼續留在這裏,等大哥那邊想通了,我再送你回去。”
他隻能盡量說得平靜一些。縱然心裏頭對她的確有情,可今時不同往日,他們都已各自成婚。如今他直接承諾把她留在這裏,已經是稍有冒犯,如何還能再提起往昔之情?
在庸王府裏的時候,看著她身陷囹圄,一時衝動,還能說起往昔承諾不變之言。可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局勢愈發明了,他反而要收斂好自己的感情,以免不經意間撩撥了她。
這無論是對他而言,還是對她而言,都不是什麽好事兒。
“嗬嗬……”秦穎月一聲冷笑,道,“你不必這麽急著和我撇清關係。幹嘛啊施舍我麽……嗬嗬……等他想通了?等他想通了……我願不願意回去呢……”
秦穎月說著,輕輕吐了一聲兒歎息:“我原本就不愛他,但之前是命運使然,我既然已經進了庸王府,便沒什麽逃脫的辦法。除了盡量一心一意待他之外,還能有什麽法子呢……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啊,現在我自由了。別管是什麽原因,的確是他把我逐出府的。我終於自由了,何故要和自己過意不去,偏再把自己送回去呢……嗬嗬……”
秦穎月搖搖頭,有些輕蔑地看了宸王一眼,苦笑道:“隻不過你也不必害怕,我不想回去,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是絕對不會連累你、也絕對不會賴著你的……若你不肯借我銀錢,我自己再想辦法就是了……隻是,有件事兒,卻也還是不得不麻煩你。”
秦穎月怕宸王不答應似的,緊忙說道:“真的不是什麽難事,如果是難事,我也不可能和你開口……自打我進入庸王府裏,小桃就一直跟在我身邊,對我忠心耿耿。先前我在府裏好的時候,沒少有人嫉妒她,現在我被逐出府了,留下她一個人在府中,我怕她受人欺負……”
“不如麻煩你去想個法子,告訴小桃一聲兒,就說,讓她拿著我的體己錢偷偷出府,到這裏來找我。她定然願意和我一起走。此後我們主仆二人一起浪跡天涯,不受人嫌棄、不被人像是避瘟疫一樣避諱著,豈不痛快?”
越說到後來,秦穎月已經越是平靜。看起來,是完全接受了那漂泊的命運,既來之則安之了。
她是平平靜靜的,說得也很輕鬆,可宸王聽著卻是心內好一番淒然。
幾乎可以想象得到她在外頭漂泊的樣子。
月兒這般不服輸的性子。又是這般美麗的容貌,若是遇到了什麽欺辱之事,一定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他幾乎能想到她和人同歸於盡的樣子。
“你自己在這裏也是不方便,這樣,我想法子把小桃接過來,你們主仆二人也是個伴兒。我這就去辦這事,爭取讓她趁著今晚就出來。你好生休息,千萬不要胡思亂想……”
頓了下,還是道:“有我在,絕不會讓你漂泊無依。你就踏踏實實地待在這裏,不然我再四處去找你,豈不麻煩?”
秦穎月聽得宸王這麽說,適時地抬頭看向宸王……眸光裏,透出滿滿的樣子。那殘留的淚痕,應得她的模樣更楚楚可憐了些。
“宸哥……”秦穎月輕輕地喚了宸王一聲兒。
看著她的模樣,聽著她的聲音,宸王眉心一簇,仿似回到了某前塵裏的某一瞬……
一直撐著的理智,就在她輕輕柔柔的一聲兒喚中,瞬間崩塌。
不由得上前一步,想要抱住她……
然而她卻又忽然把頭轉了過去,輕拭著臉上的淚痕,低聲道:“我知道了,我不走了就是……還是要麻煩你,千萬別忘了小桃的事……一想到她在府裏受人欺負,我的心就很難受……我把她當親妹妹一樣,不想讓她受和我一樣的苦。”
宸王看著秦穎月又有些啜泣的背影,聽著她又有些哽咽的聲音,真的很想要上前去抱抱她。可是……最終還是止住了。隻是很鄭重地說了兩個字:“放心。”
又看了她半晌,見她沒有再和自己說話的意思,這才微微一聲歎息,出了房門。
看到程大娘正在屋裏洗衣服,忽的想到,月兒很討厭這種寄居在別人家裏的感覺,有主人家在,月兒一定不舒坦。而且程大娘年紀大了,且這輩子也沒怎麽服侍過人,留下來也幫不上什麽忙。
因而道:“大娘,別收拾了,隨本王回去吧!大誌都想你了,咱們這就回去,給他個驚喜。”
程大娘聽說能見到自己的兒子,哪裏顧得上手上洗著的衣服了?忙應了一聲兒:“哎,殿下等民婦一會兒,民婦馬上就好!”
說完,已經把那還滿是皂角沫子的一盆水給倒了,衣服還沒擰幹呢,就晾在了晾衣繩兒上!然後一路小跑兒,往廚房去了。
宸王看著老人家身體強健,心裏很是喜歡,笑道:“大娘慢點兒,別摔著了!本王也不著急,多等你一會兒就是了。”
“哎……哎……好……”程大娘邊應著,腿上的速度卻是不減,仍舊是小跑著。
不多時,從廚房裏拿出了籠屜布包裹著的一堆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麽。看來是因為著急,沒工夫回房中去找其他的布包著。
“嘿嘿……給大誌和他兄弟們帶點兒幹肉和鹹鴨蛋。大誌他們可願意吃了!每次回家,都要帶好些過去的!”程大娘笑道。
宸王抱怨道:“好啊……老程他們好不厚道,有這樣的好東西,卻是從沒給本王送去過!虧得本王給他們那麽多月俸!連這點兒東西都舍不得給本王,回頭兒看本王怎麽收拾他們!”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呀……”程大娘忙說道,“殿下要是不嫌棄,民婦家裏還有哪,殿下這就進去拿呀!拿多少都行,可千萬不要怪罪他們哪,不然可是民婦這張嘴惹了禍了!”
程大娘雖說說得誠惶誠恐的,但實際上,心裏卻是並未覺得有多害怕。因為從大誌和他的兄弟們的口中,也聽說了宸王殿下是個怎樣的主子。殿下平日裏待她們最是寬和,即便是做錯了事情,卻也不忍苛責。
前一陣子大誌回來,還說呢,說他做了一件錯事兒,讓殿下看管著的一個人犯給跑了。原本自己都覺得抬不起頭,恨不得以死謝罪,但殿下卻說,這並不能全怪他們,讓他們務必放寬心,以後謹慎一些就是了。
大誌遇著宸王殿下這樣的好主子,看真是她們老程家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從敞開的窗子裏,看到宸王和老婦說說笑笑地出了門兒。秦穎月臉上的哀戚,便一點點兒地收斂下來,隨之而來的,是嘴角一勾,眸光定定地擦幹了臉上的淚水……細白柔嫩的手指在自己的臉頰上停留了半晌……緩緩笑了。
莫管他撐著多少理智,到頭兒來,不還是在她的手段下淪陷了。
凡事不能著急,今日若真的讓他抱著了,或是直接撲到他懷裏去抱著他,明兒,他對自己的態度,可是會又冷淡下來。
男人麽,對於得不到的東西,總是惦記著。太輕易得到的東西,就不珍惜了。
她現在,不能把宸王當做一個舊相識來勾,而是要把他當做一個新相識、新獵物。不然,很容易就會讓自己先陷落進去,陷落進去,出不來了。
感情裏,永遠都是誰先陷落進去誰先輸。
這一仗,她絕對不能輸。
因為這僅僅是一個開始了。先要抓住他的心,以後……還有的鬥呢。
容菀汐不是個善茬兒,那已經有了子嗣的薄馨蘭,也不是個善茬兒。聽說近來還進了一個從江湖裏帶回來的霍美人,這霍美人,也未必是個好對付的……還有他府裏的其他女人……這些人一旦進入未央宮裏,都不是什麽清心寡欲的主兒。
這一次,她盯準了宸王,就是指望宸王能帶她進未央宮去。所以自然要做長遠的打算,每一步都要小心謹慎、步步為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