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說的幹係,宸王不是不明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大哥不說乖覺的夾著尾巴做人、變著法兒的討好父皇也就罷了,偏地卻迎難而上,又給父皇找了個不痛快。
大哥自然不會蠢笨的以為,用這些小打小鬧就能讓父皇妥協。這次他所做的小冒犯,估計隻是一個小試探,至於接下來到底要做什麽,那就沒人能知道了。總歸,一定是個相當難對付的大招兒。
靖王一臉擔憂地看著宸王……若是遇到了其他人、其他事,他是一點兒也不擔憂的。可遇到的是秦穎月的事,他可就吃不準了。
這世上,能讓三哥亂了方寸的,估計也就隻有秦穎月和三嫂了。對於三嫂,他還隻是個猜測而已,畢竟目前為止,隻能看出三哥待三嫂很是不同,還沒見他為三嫂真的做了大亂方寸的事。但對秦穎月……三哥可是已經犯下了一回大錯。
“三哥……”靖王的聲音壓低了些,完全不似他往日裏的那般隨意恣肆,反而是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沉聲道:“你覺得,大哥沒來由的,為什麽要如此冷待大嫂?大哥那樣的人,就算不喜歡大嫂了,麵兒上的功夫也是能做一些的吧?為何做這般不顧人笑話的事?連大嫂生病了都不管不問的。細想想,你不覺得有蹊蹺麽?”
靖王好一番謹慎深沉,可宸王聽了,卻是一點兒愁苦的模樣都沒有。反而一臉驚喜地看著他:“行啊你小子,不裝糊塗了?”
靖王看他這般嬉皮笑臉的,不禁氣不打一處來。給了他一拳,道:“這都什麽時候了?性命攸關,生死關頭,你居然還笑得出來?我和你說的都是正事兒,你卻這般當耳旁風!我和你說啊,你小子可給我仔細一些,回頭兒我若看你爛泥扶不上牆,指不定就去投靠大哥了。到時候你可別怪我啊!”
“行啊,你去啊!你看你大哥收不收你!沒準兒他還以為這是咱們兩個給他做的套兒呢!不然咱們打個賭,就賭五百兩黃金,怎麽樣?”
“沒你有錢!五百兩黃金,我這輩子的俸祿都不夠!”靖王愈發地沒好氣兒,真是恨不得將他三哥按在地上胖揍一頓。反正他三哥現在是一副病弱的身子,就是他真的大打出手,這小子也是一點兒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哎呀……行啦行啦,一個大老爺們兒,還真生起氣來了,可別小心眼兒得跟個娘們兒似的!”宸王摟住靖王的肩膀,主動討好。
靖王卻是毫不客氣地一下兒扭住了宸王的手腕,把他甩開了:“你這麽婆婆媽媽的,還好意思說我?不知道到底是誰更像娘們兒!”
宸王被靖王甩開了,見用嬉皮笑臉的方式哄不好了,且也知道他弟弟是為他好,便隻能正經道:“你說的這層幹係,我豈能不清楚?”
很苦大仇深地歎了一聲兒:“哎……正因為如此,我這心裏頭才過意不去啊。”
可不是故意裝出來的,而是真的,一提到這事兒可能是因為他,他心裏的愧疚就無以複加。而且既然老四都看出來了,看來他的擔憂,並非是自己閑來無事的杞人憂天。
因而愈發的,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麽。
就像菀汐為二哥去求解藥一樣,他也想要做些什麽,讓自己對那段的確用過真心真情的過往、對那個人,有個交代。
見宸王這般鄭重的說出自己的愁苦,靖王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他向來知道,他三哥縱然於謀略上陰險狡詐、於爭奪上心狠手辣,且有些時候對待一些無關緊要的人,也很是絕情。但是三哥對於自己看重的人,還是相當心軟的。這也是他從小兒願意跟著三哥的原因。
身在皇家,若說心內沒有一些陰險算計、沒有一些狠辣做派,那是不可能的。有的人,會因此而完全迷失了自己。但有的人,卻在顧及到這些不得已的同時,將自己的本真保存完好,還記得生而為人最該具備的“情意”二字。
隻是後者少之又少罷了。他自認為,自己其中一個,他三哥,則是另一個。他們相互懂得相互在意,絕不會相互算計。在這陰險詭譎的皇家,像他這種沒有顯赫出身的皇子,其實完全可以選擇獨善其身,像老五那樣,與誰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樣。遠離是非,去到皇家之外,反而能使自身得以保全。
但三哥讓他感到安全,他願意跟著。打小兒他就知道,如果這世上沒有三哥,他就是另一個老五。
所幸的是,他沒有成為老五。縱然最終的結果是,三哥慘敗身死,牽連到他,他也依舊覺得,能和三哥相伴著長大,是此生最大的幸運。
人若真的做到像老五那般冷淡無情,這一生,不是白活了麽?
原本歡笑的氣氛,因著剛剛秦穎月的忽然出現而被打破,此時隻剩下滿車的沉重沉默。
靖王原本打算跟著宸王回府,去找初夏玩兒的,但因著心內沉重,且也知道他三哥正在煩心,便沒有跟進去。到了王府門口兒,向宸王揮了揮手:“我今兒沒興致,改天在陪你下棋,走了!”
“嘿……你小子,當我是大姑娘呢?還特意送我回家?”宸王被他的忽然變卦弄得哭笑不得。
靖王回身道:“你要真是大姑娘就好了,得省去多少煩心事兒?我也不必因著你的感情用事而給你陪葬!”
瀟灑的一揮手:“走了走了!別囉嗦了!”
靖王走得很是瀟灑,原本一副灑脫模樣的宸王,卻是瀟灑不起來了。隻是看著在微弱的餘暉中的靖王的背影,心裏頭沉沉地重複著他的話——因著你的感情用事而給你陪葬。
直到靖王轉過了街角,宸王這才出了一聲兒微不可聞的歎息,轉身回府去了。此時雖是眉頭舒展,但心卻揪成了一團。
靖王轉過街角,那瀟灑的闊步方停了下來。略一回頭,卻沒有完全回頭看去,隻是做了這麽一個轉頭的動作罷了。隨之而來的,也是一聲輕輕的歎息。
他知道自己這句話對三哥的分量,三哥聽了,必定如同被敲響一記警鍾似的,猛地冒出了好多清醒的擔憂。原本就很糾結的心,此時必定擰成一根麻繩兒了。
但他卻必須說出口。
他不是真的怕死,而是要提醒三哥,以讓他清醒。
……
宸王剛回到昭德院,就見霍小燕等在門口兒。
“你怎麽來了?有事找本王?”宸王不冷不熱的問道。
宸王看到,自打見到自己之時起,她的眼睛就很明亮,眼中還帶著滿滿的期許。
“我都等了你一天了!風大哥,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能陪我吃晚飯嗎?”霍小燕的聲音,也滿是興奮和期待,不似她先前的剛入府之時的那般怯懦拘謹。而且說這話的時候,人還甩著手裏的帕子,笑嘻嘻地小蹦小跳,很是靈動。
她此時的樣子,完全是他們在江湖中君子之交之時的隨意模樣。宸王心裏煩悶,見她這般活潑的樣子,一時心神稍有鬆散。也想讓自己放鬆一些,便不管她的話是真是假,點點頭,直接往她住的雲燕院而去。
之前她來府中做客的時候,靳嬤嬤帶她在府裏轉悠的時候,見了這雲燕院,便說這院子和她有緣,要在這院子裏住下來,不去客舍了。靳嬤嬤因著她是個姑娘家,不必非得和蕭河那個男客住在一處,且這院子的確沒有人住,便也隨著她喜歡。後來她再回來,便理所當然的又住到那裏去了。
前兩日還聽得靳嬤嬤說,說霍美人再回來的時候,還感歎了一句,說,“這就是我的命啊……原來早就定好了的。”
現在想想,女人的這些小心思,也是挺奇妙的。不過是一個匾額而已,何來很多感歎?更何況,這又何嚐是命定的呢?難道不是她自己籌謀來的嗎?
但宸王可沒心思和她分辨這些。她愛來便來、愛住便住。隻是恰好他有想放鬆一會兒的心思,霍小燕剛好來請他,自然而然就來了,沒那麽多計較。
宸王心裏沒什麽計較,隻是如同逛後花園一般隨意,但霍小燕卻並非如此。
很歡快的、有些蹦跳的跟在他身後兒,看起來是無憂無慮、無思無量的樣子,但心裏頭卻是想著,“看來還是這樣的法子管用,之前是我揣摩錯了……“
“現如今的樣子才是他喜歡的。我果然是蠢得可以啊,早就不該有那麽一出兒,就應該一直保持在江湖中的樣子,讓他嚐新鮮的。看來以後還要多思多想,多學多看多揣摩。讓自己變得聰明一些,什麽事情做起來都會很方便,能少走些彎路!”
這幾日裏宸王就隻是自己一個人兒住在昭德院中,別的姬妾們都見不到他,她自然也見不到。見不到他,整日身在她的後宅中,就隻顧著看他的這些女人們了。看得多了想的多了,倒是被她想到了一個能吸引他的可行的法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