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看了秦穎月半晌,親自扶起了她,笑道:“也好,本宮也不為難你。本宮自己去吩咐他們,不過是多走幾步路,多花費些功夫罷了。你隻管放心去辦,以你的聰慧,絕對不會出紕漏。若是真有閃失,本宮也絕不會怪你。”
太子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秦穎月自然也不能再矯情地推辭。因而順勢起身,感念道:“殿下對妾身如此信任器重,妾身一定好好兒去辦,不辜負殿下的待妾身的大恩。”
“哎,不過是一件小事而已,哪裏來的這麽重的話?”太子笑道。
秦穎月低頭,委委屈屈地說道:“妾身還以為……還以為殿下都忘了妾身呢……今日總算見著了殿下,就算殿下隻是來吩咐妾身去辦事兒的,妾身心裏也歡喜。”
太子故意沒接她的話兒,揚了揚手中的請柬,笑道:“本宮還有事兒呢,中午不能陪你用膳了!改日你見著朔表哥,一定得好好兒埋怨埋怨他,都是他把本宮從你手裏搶走了!”
“殿下真討厭……”秦穎月輕輕捶了太子一下,嬌嗔道,“明明是殿下自己想要去品美酒,卻要埋怨表哥。”
“還是你最懂本宮。”太子用手指在秦穎月的下巴上挑了一下兒。
“走啦!”揚了揚手中的帖子,闊步而出。
“妾身恭送殿下……”秦穎月嬌聲道。
看到太子走遠,卻是一聲輕輕的冷笑。
有本事你倒一直端著啊,不還是要過來求我麽?
這也剛好印證了她先前的判斷——要太子的心是沒用的,要他的寵愛也沒用,要的,得是他的依賴。這種依賴自然不是感情上的,而是事情上的。
她得成為太子的左膀右臂,這樣,才能永久地在他身邊立足。太子自己還沒意識到呢,其實他已經開始依賴她了。還以為冷落她一陣子,就能讓她害怕了?到底是誰先害怕呢?難道現在還不明顯麽?
隻是太子向來自負,想不到這一層,想到了,也絕對不會承認。
看著手中的帖子,太子可沒覺得是周朔要找他。若說平時,倒還有這個可能。周朔好酒,這京都城裏人盡皆知的事。但剛好是今天,那便絕不可能是酒的事。宸王剛剛離京,如果真是酒的事,周朔反而要避嫌,等過一陣子再說。而如果鎮國公府有其他的事,用品酒的事做幌子,反倒成了避嫌之舉。
太子邊往後院兒馬棚那邊走,邊看著手中的帖子,猶豫著自己到底要不要去。
解禁的事情,他完全沒用鎮國公府,都靠自己的一番縝密籌謀。鎮國公府那邊,應該也意識到了他想要劃清界限的意思。但卻怎能讓他輕易逃脫?所以便隻能裝作不知道,一有機會,便繼續拉攏他。
與其說拉攏巴結他、莫不如說是利用他。其實在鎮國公府那邊,他這個太子,也隻不過是個聽話的棋子罷了。口口聲聲說是為他好、為他母後好……放他娘的狗屁!還不是為了權力二字?
如果真為了他和母後好,就應該像沈太傅一家,避朝避事才是,豈能在朝野上這般囂張?
之前他不明明白,但若說經過了這一年來的事情,他還不明白,還把外祖父一家當至親、掏心掏肺地對待的話,他就是傻子!
邊猶豫著邊往後門兒走,見馬夫問道:“殿下,出去嗎?”
太子的腳步頓了下,搖搖頭,又往回走。
莫不如就借這個機會,徹底和他們家劃清界限。如若不然,之前獨自謀劃解禁的事情,不就白做了?
但走了幾步,忽地又停住腳步。
外公那邊若無足夠有分量的籌碼,怎好意思來找他?而這時候,足夠有分量的籌碼是什麽?自然是能扳倒老三的事。
如果外公那邊真的找到了什麽能扳倒老三的法子……由外公那邊出麵,顯然是不行的。再好的法子,也要因他們的身份而弄爛了。所以隻能由他出麵,或者他找人出麵。
如果外公那邊真有好法子,他不去,豈不是錯失良機?
反正這一次解禁的事情,也讓外公看到了他的手段。他們沒出力,自然也不敢趾高氣昂地要求什麽……
更何況,這次可能要做的事情,還要仰仗著他呢?可以說,是外公在找他幫忙。所以他過去,事情辦還是不辦,是由他說了算,這和之前可是大為不同的。一切由他決定,和一切由別人決定、他隻負責聽命辦事,那情況能一樣麽?倒是個揚眉吐氣的好機會。
若是能把外公一家的勢力收為己用,讓他們聽話的、站在臣下的位子上聽他的吩咐,那不是比劃清界限更好嗎?
當然,他不至於妄想到,以為隻因這一次的事情,他和外公那邊的上下就可以立刻逆轉過來,這是一個慢慢兒的、潛移默化的過程,不知不覺間,經過幾件事之後,才能徹底穩定下來。
但凡事總有一個開端不是?與其徹底放棄這個強有力的支撐,莫不如謀求一個掌控權。
因而又轉過身去,闊步向後門兒走回。
到了鎮國公府,因著是以找周朔品酒為名,自然是從後門兒進入,隻做私下自在之交。但是到了周朔房中,卻沒見著周朔。周朔不在房中,在房中的,是他外公和大舅。
周炎和周青山忙起身,向太子施了一禮:“太子殿下。”
太子點點頭,隨意在圓桌旁坐下,四下張望著問道:“大表哥呢?他說有好酒要請本宮喝。外公和大舅也是被他請來的?這小子,自己卻沒影兒了!”
周炎和周青山相視一眼,顯然都是因太子的這一番舉動。
因為……太子沒有向他們還禮。
往常私下裏相見,有時候甚至是在有些熟悉的朝臣麵前,他們向太子以朝堂的規矩施禮,太子都會以家人的位份還他們一禮,道一聲,“外公、大舅”。今日倒好,直接點點頭坐下了。
但他們二人自然也都不好明說什麽。人家給你還禮,是對你的敬重,不還禮,也無什麽錯處。
周青山低聲道:“朔兒去碧月房裏了,這屋子裏隻有咱們三個……殿下……”
周青山四下看了看,起身,謹慎地確認了一下門窗是否緊閉,見外麵的確沒有人,這才繼續道:“有點兒事情。”
這一番舉動是出於謹慎,但也是為了給太子一個思量的機會,讓太子明白過來他們將他叫過來的意思。
“哦?什麽事情?可是宸王那邊的?”太子直接問道。
這時候自然沒有必要裝傻,也沒必要囉嗦什麽。
周青山很謹慎的,從懷裏拿出一個小冊子來,單手遞給了太子,道:“殿下看下。”
太子接了,仔細看了起來……漸漸,眼中有詫異、驚喜、和些許難以置信的神色。他也並未掩飾著自己的驚訝,半晌,看完了,唏噓道:“真可真是……老三可真是好大的手筆啊!”
周炎笑道:“是吧?看來宸王早就在謀劃了。我早就和你說過,所有皇子中,最難對付的,就是這個平日裏嬉皮笑臉的宸王。你就是不聽,若是小時候就留點兒心眼兒,將他也如豫王那般打發了,其至於有這番後患?”
太子“嗬嗬”一笑,沒說什麽。但卻反而讓周焱和周青山覺得渾身不自在。
若是以太子本來的脾氣,一定要和他們抱怨一番,說老三怎麽怎麽不好對付,怎麽怎麽從小就鬼靈精;再順帶著埋怨他們一番,說什麽,本宮這般信任外祖家,結果你們給本宮留了這麽大一個禍患,既然早知道他是個禍害,怎麽不早早兒幫我除掉?
但太子卻隻是“嗬嗬”一笑,很有些冷笑的意味兒。倒像是心中自有定數,懶得搭理他們似的。
周炎便也不再以長輩的身份責怪太子,而是指了指那小冊子,道:“你看看,這上麵所涉及的產業,光是琳琅閣,每年就有幾千兩白銀的淨收入。還不算這客棧錢莊青樓茶肆呢,還有這一兩處私煤礦、一處私銅礦……統共加起來,每年萬把白銀的收入總有了。這冊子要是到了皇上的眼皮底下……嗬嗬……”
周炎撫著山羊胡須,不語。
周青山道:“萬把白銀哪,而且還是每年!咱們這位宸王殿下,才是真的富可敵國呢。那些個民間傳言的富商巨賈,統共加起來,也不是咱們這位宸王殿下的對手啊!他可真是夠有本事的,懂事兒才幾年的功夫啊,就給自己捯飭了這麽多產業。怕是你和老四在爬樹的時候,人家已經躲在房間裏算賬了!”
“咳……”周炎看了周青山一眼。
周青山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不再說什麽。
若是換做從前,他這些話是沒什麽錯處的。舅舅和外甥之間的閑談,偶爾提點或是嘲諷外甥幾句,再正常不過。但今日……太子很有些不同。他自然不敢和從前一樣,也知道還是謹慎些為好。
“且不說這些玩笑話”,周焱道,“這是這些產業……麟兒,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