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想著要操控秦穎月、利用秦穎月呢。可越發覺得,怎麽好像……最終的情況,一定不是他利用了秦穎月,而是秦穎月利用了他?
他們兩人一直都是相互利用,這一點他早就清楚。隻是在相互利用之中,還有一個誰占據上風、誰占據下風的問題。如果他占據上風,那麽整段關係,就可以定為是他利用了秦穎月,反之,則是他窩囊地被利用了。
怎樣他也不能窩囊到被一個女人給利用吧?
不管怎樣,最終一定要將局麵控製住才行。
好在現在看來,受益之人還是他。隻管眼前的受益,解決了眼前的危機再說,暫且莫問其他。
太子故作思量地沉默了半晌……其實根本沒有什麽可思量的,秦穎月的安排,甚好。但樣子還是要做得足一些,不能表現得他太讚同了。
半晌,才道:“聽起來,倒是個不錯的法子……隻是如何能確保那趙康一定會為我們做事?”
秦穎月食指和拇指一搓,笑道:“銀子。”
“那趙康在外任上揮霍慣了,回到京都城中,有他父親管著,很多歪門邪道的事情他都做不了。更何況,天子腳下,他自己個兒也不敢做。再者,一個小小的刑部行走,誰會給他送銀子?他也沒這個機會做。這一陣子,可是要憋死他了。從土皇帝變成一個小嘍囉,從擴財主變成了一個窮長工,誰能受得了?”
秦穎月說得很肯定:“隻要我們肯給他銀子,並且允諾他事成之後會委以重用,他一定會幫忙。隻要他能把前頭兒該做的都給做成了,就足夠,至於之後他會不會心誌不堅背叛咱們,咱們完全不用考慮。因為不會有任何把柄被他抓住。”
太子點點頭,沉吟了半晌,道:“你的看法兒很有些道理。都說一文錢憋倒英雄漢,更何況這趙康根本就不是什麽有善於自持的英雄呢?細想來……可行。”
聽了太子的肯定之言,秦穎月做出很驚喜的樣子:“真的呀?殿下真的覺得妾身的法子還不錯?”
“這是自然,本宮狂誆你幹什麽?”太子被她這忽然而來的驚喜弄得有些迷糊。
秦穎月欣喜地攥著手,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嬌然道:“妾身還以為,殿下要說妾身這些都是婦人之見,是餿主意呢!著實擔心了好一陣子,怕被殿下笑話呢!如今聽到殿下這麽說,妾身覺得隻要能幫到殿下,怎樣費心費力、提心吊膽,都是值得的。”
太子笑道:“提心吊膽做什麽?便是愛妃你的主意出得不好,本宮也不可能責怪愛妃啊。更何況,有些時候,朝堂上的規矩和法子是不管用的,要的,就是你這‘婦人之見’。”
秦穎月笑得更嬌嬈了,道:“幸而妾身的夫君是殿下您,不然,妾身空有一腔‘婦人之見’,無人懂得欣賞采用,也是白搭呢……”
太子笑笑,提起筷子,隻道:“快吃吧,等下菜都涼了。”
雖然采用了秦穎月的建議,但是並不著急做進一步的安排,很能沉得住氣。
秦穎月也知道,太子是故意端著呢,因而也不說什麽,隻是盡心地服侍著太子吃飯。
讓太子覺得她在頭腦上占據了上風,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兒。所以她在這一番“賣弄”之後,立刻表現得很討好太子的樣子,就是讓太子覺得,她再聰明,也隻不過是個能討人歡心的女人罷了。再聰明也是為了討好他、也是為他所用,是他能掌控得住的。
太子由著秦穎月伺候他吃飯,心裏頭,卻在想著秦穎月這一計的由來。當真是在他提出讓她幫忙想法子之後,她才想出來的麽?
怎麽覺得這麽蹊蹺呢……如此縝密的法子,而且還涉及到一些前事,並不像是一朝一夕能想出來、能安排好的。
譬如說沈淩的事兒。沈淩做事一直循規蹈矩,不愛出風頭,也不愛和京都城裏這些貴公子結交,所以在京都城裏,算不得什麽有名的人物,大多數百姓都不認識他。而且正月十五晚上花燈會上,熱鬧的事情一定很多,誰也沒把這一件小事兒放在心上。
他都沒聽說過這件事兒,可見街頭巷尾並未傳開。但秦穎月足不出戶的,卻能知道得這麽清楚,難道不奇怪麽?
若說她隻是隨意聽來的,並未盯著沈淩、也並未對這事兒有什麽調查,那是不可能的。秦穎月說得像是街頭巷尾婦人間講故事的閑談,自以為做得已經十分謹慎了,可她知道這事兒的本身,就十分蹊蹺。想要掩飾,豈能輕易掩飾得了?
如此想來,他的確還是比秦穎月更勝了一籌。至少能看出秦穎月的這一番掩飾,能看出事情裏頭的蹊蹺。
初次之外,對那趙康的舉薦,也很蹊蹺。她和她姐姐秦穎萱向來關係不好,不至於去關心自己的姐夫。但她對趙康的處境卻能了如指掌,且把這人的品性也摸得很通透。如果隻是一直安穩在王府中的一個深宅婦人,豈能知道這些?
這女人,真是愈發讓人覺得不省心了……
但不管秦穎月為何留心這些,不管秦穎月和趙康暗地裏有什麽往來,不管她姐下來還要圖謀什麽。隻要這一件事情她的主意管用就行了。他要的,是解決燃眉之急。
飯後,太子也並未馬上說起對這件事情的安排,倒像是把這事兒給忘了似的。太子沒讓她退下,秦穎月也便留在這裏,服侍著太子看書。
及至到了熄燈時分,太子才伸了個懶腰,搭理了她:“時候也不早了,愛妃今晚就住在這裏吧,別回你的院子了。”
“是。”秦穎月也不推辭。
叫了小桃進來,讓她去打水伺候她和太子就寢。
擦臉淨牙罷了,秦穎月服侍著太子寬衣,又在銅鏡前,給太子解開束發。
太子這才懶洋洋地再次開口,道:“這事兒,宜早不宜遲。明兒本宮就給你一些銀票,你去幫本宮辦這事兒。”
“隻是……妾身該怎麽出府去呢?妾身可真糊塗,光想著出府之後的事兒了,忘記了這最重要的。如今府外頭都有禦林軍在‘保護’著,便是一隻蒼蠅飛出去,他們都要仔細瞧上一瞧,何況是妾身呢?”秦穎月邊給太子梳頭,邊道。
她知道,太子一定有出府的法子。這太子府中,不可能沒有密道。但凡是常在刀劍兒上走的人,不可能不給自己留退路。但這退路,通常都是相當隱蔽的,不會輕易被外人知曉。
如不趁這機會,讓自己將太子府摸得透一些,更待何時呢?
“這個你放心,本宮自有法子讓你出去。今兒太晚了,明兒本宮親自帶你見識一處所在。”太子道。
“殿下就會賣關子逗妾身……”秦穎月嬌嗔了一聲兒。
說話間,手上的力道不免更輕柔了一些。
這般溫柔撫摸似的梳頭,再加上燭火映著她嬌柔的麵龐,眼波流轉的淺笑,弄得太子不禁心內一軟。
在銅鏡兒裏看著這個正在認真溫柔地給他梳頭的人,半晌,眉毛一挑,自己略微輕歎了一聲兒。
若彼此都少一些算計,倒也能稱得上是一對舉案齊眉的恩愛夫妻。
有時候,是不是他把自己弄得太累了?是不是,如果自己嚐試著少一些懷疑、少一些算計,日子就能輕鬆得多?至少在家裏,他是可以舒舒坦坦的、不必如同在朝上那般時時警惕?
可是,一想到這女人的手段和心思,又覺得疏忽不得。並不是他想要和她做一對恩愛信任的夫妻,就能做得了的。不是他太多疑,而是人不對。
不知道如果換了容菀汐,結果會是什麽樣兒。
老三可真是好命啊,至少不用像他這般,擔心後宅失火。容菀汐品性好,有自己的堅守,就算沒那麽愛老三,也不至於去害他。
但對於他身後的這個女人……他真的吃不準。
女人一旦對權力癡迷,有時候會比男人更可怕。
就拿今天這事兒來說,有些法子男人想不出來,但女人卻能想得出來。走偏門兒,反而要比男人們的費力籌謀便捷得多。若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一同爭奪什麽,那男人,未必能獲勝。
好在他身後這女人,再怎麽詭計多端,所爭奪的權力,也還是要仰仗著他才能得到的。隻要他不是爛泥扶不上牆,隻要他有本事坐到皇位上去,這女人還不乖乖的?
等她乖乖的時候,想怎麽收拾她,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兒?
所以現在,不足為懼。到底是誰利用誰,也不必分得那麽清楚,隻要互相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利益,就行了。
秦穎月服侍著太子梳了頭,梳子放在梳妝台上的時候,忽然想到什麽似的,說道:“殿下……曲大人的案子……”
“怎麽了?”
“妾身忽然覺得……是不是用另一個法子,能更好一些?”
“什麽法子?”太子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