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這場景在薄開的腦海中是暗沉沉的,就好像那香來院頭頂的天空,籠罩著一層烏黑的雲,使得那一片烏雲之下的一切,都有一種瀕臨死亡一般的窒息感。
尤其是那一株幹巴巴的柳樹,好像黑暗裏掙紮著的一隻大樹妖,隨時能把人吃掉似的。
那株柳樹……柳樹……
那株柳樹一定有問題!
薄開猛然睜開眼睛,坐起來,狠狠搖搖頭。將之前在腦子裏的所有混亂都驅逐出去,讓自己隻注意著這株柳樹。
為什麽王府裏其他的柳樹都抽嫩芽兒了,可是這株柳樹,卻幹巴巴的?若是一株早就已經死了的柳樹,不是早該被人給挖出去、再種上新的麽?
那香來院是什麽地方?可是王府後宅裏,除了王妃娘娘和他妹妹薄妃的院子之外,最重要的一處所在。有一株死了的樹木在,可是不吉利。王府裏的奴才們一個個的都機靈得很,是不可能將這事兒給疏忽掉的。所以,就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剛死的,還沒被人發現呢。
好端端的,這株柳樹怎麽就死了?而且還是在最近才死的……難不成還有人天天用熱水澆它不成?還是……有什麽其他的原因……譬如說,那土壤裏,有什麽不能讓它繼續活著的東西,比如——麝香?
妹妹說,在王妃給各院的賞賜中,香來院的那份兒裏放了麝香。可香來院那邊,卻是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其實並非如此,福美人身上那濃重的香氣,就已經能說明一切了。
有身孕的女人,怎麽可能會讓自己身上那麽香?就算這香氣對胎兒沒什麽害處,可是傳到殿下的耳中,未免覺得她不知檢點。
這王府中就沒有愚蠢的人,福美人能得到殿下的寵愛,更是不可能蠢笨了。所以這種留人口舌的事情,一般情況下,她是不會做的。除非,是要躲避一個更大的麻煩。在一個更大的麻煩麵前,留給人這點兒詬病,自然不算什麽。
而這更大的麻煩,是什麽呢?福美人在自己身上弄了這麽濃重的香氣,難道不是為了遮蓋某些東西可能有的香氣麽?
妹妹說,福美人身上的香氣太重,使得他們根本聞不出是否有麝香的味道。其實這,便是福美人真正的意圖了。福美人就是為了讓人聞不出她的身上是否有麝香。
這麽長時間都沒什麽反應,顯然她的身上是沒有麝香的。但她卻不能讓人知道,她的身上沒有這種東西。若是讓那下手之人知道了這一計已經被她發現,豈不是還有另一個計緊跟著等著她?所以她在用拖延之法,想要讓對方先迷惑著,拖延一日是一日。
如果福美人知道這麝香是妹妹弄的,還能如此手下留情?不早就到殿下麵前去揭發了?這可是一個天賜良機啊,隻要不是傻子,都不會放過。
但如今,福美人非但沒有選擇去揭發,反而很害怕這個她自以為的下手之人。表明什麽?表明她以為,這下手害她之人,是王妃。她不敢去揭發,不敢和人硬碰硬,隻能躲著。
就連那害人的東西,她都隻能藏著,不敢拿出來以做證據。
那東西,多半是藏在那株柳樹下了,所以那柳樹才不發芽兒了。
既然那東西還在……是不是可以好好兒利用一番?
如果……王妃娘娘再動手,福美人認為自己性命不保,忍無可忍,會不會去告發王妃娘娘?
很有可能。
如果去告發,她會以什麽由頭兒來說事兒?自然是她手裏頭已經有的證據。到時候她定然和殿下說,王妃娘娘要以混合了麝香的香料來害她,幸虧她發現及時,將麝香藏在了那株柳樹下。倒時候殿下一定會派人去搜,如果搜不到呢?
搜不到,便是她撒謊,便是她誣陷王妃。
殿下念在她有身孕的份兒上,或許不會重重責罰她,但王妃一定會記在心上,以後她的日子一定好不了。這是其一。其二是,有了她這番狀告在前,日後若是她真的再出了什麽事兒,不用福美人自己說,殿下也會聯想到,是王妃做的,和他妹妹可是沒有半點兒幹係。
所以……隻要籌謀得好,最終的危險,應該可以被化解得所剩無幾。
如此想著,但覺豁然通透。隻想著明日一早兒,要馬上去將此情況告訴給妹妹。讓她好好籌謀一番。趁著他還在,或許還能幫上一些忙。
次日一早兒,剛用過早飯,薄開便帶著母親又去了妹妹的宜蘭院。
吳嬤嬤和敬敏依舊不方便在一旁聽著,又回到了自己的房中。母子三人閑說了一會兒,薄馨蘭見哥哥給她使眼色,便讓冬雪帶著母親下去休息了。屋子裏隻剩下兄妹二人,薄開便將這發現低聲和薄馨蘭說了,道:“隻需想個法子,讓福夫人以為,王妃又下手了就行了。”
薄馨蘭聽了哥哥的這一番話,嘴角有笑意,道:“無需那麽麻煩。若那樹下真的有麝香,我們隻需要讓殿下看到就行了。殿下看到那樹木,定然也會覺得蹊蹺,到時候隻需有人稍稍點撥,就能將麝香一事給捅出來……我們隻需要這麽做,就能一舉扳倒她們兩個……”
薄馨蘭說著,在哥哥耳邊低聲耳語了一番。薄開聽了,連連點頭,不禁由衷地讚歎他妹妹神機妙算。
“隻是……這麝香一事,畢竟是我的推斷,我們還需要想個法子確認一下才行。”薄開道。
薄馨蘭沉默了半晌,卻道:“無妨,與其冒險去查看一番,莫不如冒險賭一賭。就算那樹木下沒有麝香,我們也不過落得一個懷疑不當的罪名,不會遭到別的禍端。若是去查看,好不了要進入那院子中大動土地,被人發現了可是說不清。”
“哥哥,你今兒且找了機會去琳琅閣弄了麝香來,我這邊再仔細籌謀一番……”
若是能將此事做成了,可是要省去了好多麻煩。不用她之前想的,那麽冒險的法子,就能將吳青蘿肚子裏的孩子給除掉了。
“好,我這就去辦,今兒就把此事給辦成了。”薄開道。
事情宜早不宜遲,他和母親總不好在王府裏逗留太長時間,那樣也太沒眼色了。因而在三五日內,最好幫著妹妹解決了此事,以免他走後,妹妹又無依無靠的了。
薄馨蘭拿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給哥哥:“哥哥,你拿了這些銀子去買麝香,但是別買那麽多,隻買五錢就足夠了。剩下的你自己留著用。”
“這……”薄開道,“我先拿著,買了麝香回來,剩下的再給你。”
他是不願意從妹妹手裏接錢的,但是他自己又實在沒有這麽多。這兩年做行商的生意,賺得稍稍多了些。但一年下來,也不過隻有三四十兩銀子的收入罷了。
“你隻管拿著吧,做生意需要本錢,家裏父母親也需要照顧。哥哥用錢的地方多,我也幫不上什麽忙。隻能以這些銀錢為哥哥稍稍分憂。”
兄妹兩人再推搡了一番,薄開也不好耽擱著,便收了這銀票,忙著去籌謀此事。
晚膳之前,薄開帶著福寶齋的點心和珍味堂的鹵肉回到了宜蘭院,這自然隻是個掩障。在吳嬤嬤和敬敏走後,將東西給了薄馨蘭。
薄馨蘭接了,遞給了冬雪,讓她趕在明兒鞠大夫來之前,在屋子裏焚上。若要成事,自己自然也要付出一些。隻是這些付出是微不足道的,隻聞上一會兒,能有什麽要緊?但吳青蘿那邊,可是輕鬆不了了。
次日一早兒,薄馨蘭便讓冬雪將這麝香焚上了。吳嬤嬤和敬敏進屋的時候,自然能聞到這股香味兒。吳嬤嬤笑道:“夫人屋子裏的熏香,怎麽和往日有些不同?夫人可換了熏香嗎?今兒熏香的味道,比往日裏更好聞了呢。”
薄馨蘭仔細聞了聞,詫異道:“沒換啊,就是香爐裏頭剩下的那些。昨兒晚上有個小飛蟲飛到了我臉上,我今兒一早才想起讓冬雪焚上的。許是有些日子沒焚香了,嬤嬤聞著有些不習慣吧?”
吳嬤嬤忙笑道:“哪兒能呢?奴婢覺著這味道很好聞呢。”
話音剛落,便聽得冬雪道:“娘娘,奴婢也覺得今兒這熏香的味道,是和往日裏有些不同……”
冬雪說著,很是詫異地仔細聞著。
薄馨蘭這才不由得注意起來似的,再仔細聞了聞……不能確定般,笑道:“好像……是有一點兒不同……許是放得時間太久了吧?不去管它,反正也沒剩下多少。”
吳嬤嬤和敬敏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味道,隻是覺得和往日裏有些不同罷了。既然薄馨蘭說了不用管,她們自然也不會多說什麽,安安靜靜地擺好了早膳,服侍著薄馨蘭用了。
“冬雪,你快去將早膳收了,隨我去母親那裏坐坐。總勞煩著母親過來,我心裏頭兒很不是滋味兒。”薄馨蘭匆匆用過早膳,吩咐道。
“是。”冬雪應了一聲兒,同吳嬤嬤和敬敏收拾了早膳,便陪著薄馨蘭出了這麝香香氣愈發濃鬱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