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菀汐邊麵色平靜地往圓桌邊走,去拿藥,邊在心裏想著宸王的話。不是他正在說的話,而是宸王說的,今晚便有一戰……
聽那兩個家丁議論,說城門口兒掛著那雷國使臣的頭顱之時,容菀汐就知道,風國要對雷國宣戰了。至於宸王說的,卓酒通傳的告示一事,隻是更確定了這一點罷了。
一路上,她正想著,一旦風國和雷國交戰,風國的主帥就一定是翎王。雷國兵將各個驍勇善戰,且軍隊治理有方,比風國駐守邊疆容城的軍隊,有過之而無不及。也不知道翎王那邊,到底有幾成勝算……
正如此想著,就聽宸王說,今晚就有一戰,心裏頭未免提起了些許擔憂來。
但宸王和她的閑聊,她還是聽著的。到圓桌旁拿了藥,方道:“或許父皇期限並不想打這一仗吧!父皇打這一仗,其實全然是為了風國的顏麵和威望,若是用其他法子,能保住這顏麵和威望,誰也不願意勞民傷財……”
容菀汐是邊說邊想,繼續道:“沒準兒父皇先前是想讓雷千琉道歉呢,可雷千琉愛麵子,拒不道歉認罪,沒辦法兒,父皇這才開戰的。”
起先隻是隨口應和幾句,讓宸王覺得她的確是在仔細聽他說話,並未分心罷了。但說著說著,自己便通透起來,道:“那雷千琉也不是個草包,還有他身旁的那個宋太師,都不是省油的燈兒。”
“如果父皇起先真的隻是想要讓他認罪道歉,或是讓他用其他明顯的法子來,而他不同意。你覺得,他們想不到後果嗎?回去定然及時準備著。所以隻怕這一次,咱們風國未必能占據先機,沒準兒人家是誘敵深入呢。”
容菀汐的語氣是輕鬆的,但是心裏,卻沉重得很。
如果雷國真是誘敵深入,那麽翎王的這一戰,豈不是更為危險了?
也不知道翎王那邊,能不能想到雷國或許會有應對。若是事先想到了,做一番更為周密的準備,勝算倒還大一些,可若是沒有……
“是啊,一旦雷國那邊早有準備,便等於我們在明處,他們在暗處。二哥這一戰,可是凶多吉少呢。也不知道二哥會不會親自領兵出征,要是不親自出征,到不至於折損了他。”
言外之意也就是,如果二哥親自領兵出征,很有可能就折在那兒了。
容菀汐聽他的話說得有些刻意,便不願意再和他說下去,轉身道:“我去給你煎藥。”
其實宸王這一番話,倒不是故意引得容菀汐擔憂,而隻是讓她有所準備罷了。
雷國兵強馬壯,雙方一旦交戰,互有折損是一定的。二哥向來愛護將士,願與將士們共進退,一些大戰上,少不了要親自上陣殺敵。若是真有個什麽閃失傳來,晴天霹靂的滋味兒,可是不好受。
但很顯然,他一番好心,卻又被人當做惡人厭惡了去。
……
倏忽間已經到了四月裏,春暖花開,宸王也“冬眠”結束,捂得嚴嚴實實地去上朝了。太子仍舊被軟禁在府裏,消停得很。皇上忙著邊疆的事兒,並未大審曲福城,那案子便也沒個最終定論,曲福城仍舊乖乖地在大理寺的牢房中等著。
鎮國公府那邊,好像對太子被軟禁這件事兒沒有什麽反應似的,一直沒什麽動作。當然,也可能是他們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宸王每天躲在王府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他們能有什麽機會?
邊疆那邊,沒有什麽不好的消息傳來,但容菀汐懸著的一顆心,卻並未放下。
前日凝兒和靖王來府裏玩兒,聽凝兒說,在皇上對雷國宣戰的第二日,蔡妃便到宮裏給太後請安去了。剛好風北凝正陪著太後說話兒,見她也並未和太後說什麽不願意讓翎王領兵打仗的事兒,反而向太後報喜,說她有了身孕。
其實即便她不說,但凡是長著眼睛的,也都能看得出來。畢竟肚子擺在那兒呢,明顯顯懷了。
太後也不知道是不相信啊還是怎麽著,以關懷她身子為由,特意傳了太醫來給她把平安脈,太醫說,蔡妃已經有近六個月的身孕,身子安泰。
容菀汐聽風北凝聒噪了這麽一番,心裏頭極不是滋味兒。
她並不是嫉妒蔡妃有孕,也不是不願意讓翎王碰蔡妃。隻是這日子……未免也太趕巧兒了些。若說是七個月也就罷了,洞房花燭、新婚燕爾,少不了恩愛繾綣。可是……六個月,算起來,不就是翎王回邊疆之前懷上的嗎?可是在回邊疆之前,翎王還要帶她一起走呢……
容菀汐覺得,翎王不是那當麵海誓山盟,背後卻又與他人忘情纏綿之人,這當中,或許有什麽誤會。可這事兒,到底是真真兒的。說心裏頭不吃味,是不可能的。
風北凝見容菀汐完全不知道這事兒,還神秘兮兮地說,“三嫂,我和你說啊,三哥也知道蔡妃懷孕的事兒呢。聽母妃說,惠姨母求三哥,讓三哥在父皇麵前進言,把二哥給調回來。可是三哥卻沒告訴你呢……看來三哥是怕你對我二哥餘情未了,聽了心裏會不舒服呢。你看我三哥對你多好……”
一番話聽得容菀汐哭笑不得。
心想,宸王對她的這番體諒,還不如沒有。當下忽略了風北凝猜測的,宸王對她的關懷,因為覺得,風北凝體會到的一定是錯的。宸王之所以沒和她說蔡妃懷孕的事兒,可不是怕她聽了心裏不舒服,而是憋著壞,在暗中看她笑話呢,一定是的。
你說你知道了這事兒,要是坦蕩蕩地和我講出來,當麵嘲笑我一番,我反而舒坦。結果這事兒鬧得,原是你們大家都知道,就我一人兒整日在這深宅大府裏一無所知,被你們當傻子一樣看待。
但容菀汐當然不能和風北凝這麽說她的寶貝哥哥,隻得抓了她那一番話裏的另個件事兒,問道,“父皇什麽意思?可同意調回二哥了?”
風北凝搖頭道,“沒有。說起來,惠姨母的這請求,也太為難人了。三哥若是不和父皇說,便是不顧兄弟情義,若是和父皇說,未免讓父皇覺得不顧大局。還好我三哥聰明……”
“聽母妃說啊,我三哥和父皇這麽說,就說看到了惠姨母在母妃宮裏頭抹眼淚兒,於心不忍,想著惠姨母隻有這一個兒子,如今新媳婦兒又需要照顧,兒子卻不在身邊,未免覺得力不從心。可是父皇就說了,誰沒個兒子兒媳婦兒呢?若是人人都這麽由著婦人之見來,朝中可還有可用的大臣?怕是要成空朝了……”
風北凝說完,還很無奈地一聳肩:“沒辦法,父皇就這樣兒。要是不想準許哪件事兒,你就是說得再動人都沒用。三哥略作試探,聽出了父皇的意思,便也隻得作罷,不敢再說了。”
凝兒說的這結果,容菀汐是早能料到的。如今父親歸朝,邊關可當大任的,也就隻有翎王一人了。若是將翎王調回來,邊關便無人可用,便不是等於開門揖盜麽?
一個兒子,和邊關安穩比起來,好像還是邊關安穩更重要些。
風北凝走了兩日,宸王仍舊沒有和她提起蔡妃有孕的事兒。容菀汐想了兩日後,自己有些沉不住氣了。可能是自己心虛吧,一看到宸王對她笑,就總覺得這笑容裏頭帶著憐憫,照顧她這個可憐的人兒呢。
因而今日午膳之時,在宸王很好心地給她盛了一碗蘿卜湯,還很細心地說了兩個字兒——“順氣”之後,容菀汐終於開口了:“我聽說蔡妃有孕了,你說,二哥不在都中,我們是不是應該多照顧她一下?”
宸王剛盛起一勺兒湯要送進嘴裏,聽了這話,手頓了一下,挑眉道:“凝兒和你說的?”
“是啊。”容菀汐毫不猶豫地賣了這個好心的小姑子。
“這丫頭,真是越來越多管閑事……”宸王皺眉嘟囔了一句。
瞧著他這一副愁苦的樣子,不似作假。
喝了這口湯,放下湯碗,認真地對容菀汐說道:“你啊,也別瞎想,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這種……這種肌膚之親啊,緣由是說不準的。有時候迷迷糊糊就發生了,我們自己都不知道身下之人是誰。總想著一個人的時候呢,要是剛好有人湊了過來,沒準兒就把這投懷送抱之人,當做心裏的人了……”
“這種事兒,對我們男人而言,沒那麽重要。和舒舒服服地泡個熱水澡兒沒什麽兩樣。如若不是自己真心喜愛的女子,過後就忘,誰也不會把這種無關緊要的事兒放在心上。”
宸王長篇大論地說著,態度很是認真誠懇,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好一副寬憂解難的閨中密友模樣。
容菀汐卻是一點兒感動也沒有,隻是詫異地看他,很不解地說道:“你這嘴巴巴兒地說什麽呢?什麽亂七八糟男人女人的?我問你,我們要不要對蔡妃表示依一下關懷,你聽到了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