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去準備,。而他這時候才派人去查,顯然晚了些。雖然張甲之一定會站在他這一邊,因為他兒子已經和他綁在一起了,他想要抽身也抽不出去。隻要一封書信過去,張甲之就能將那些人的底細都報上來,未必需要他自己去查。但……光是在去三淮的路上,就要花費多長時間?
或許他的人剛到三淮那邊,老三的人就已經押著那些個工人進京了。
如今他已經處於劣勢,若是再冒險比拚時間……
太子簡直不敢想這輸了的後果。所以在這件事情上,他一定不能輸。
“問題是,老三不會給我這個反咬他一口的機會。他一定是各處都準備充分了,這才動手的。他能確定,那些人一定會咬準了我。指不定,現在正在上京的途中呢。”太子皺眉道。
聽到秦穎月也是心內一沉。她剛剛想出了一個可能的破解之法,卻沒想到,又成了無稽之談。之前怎麽就沒發現,宸哥的心思這麽縝密呢。而如今太子一說起,她又覺得,的確是這麽回事兒。
根本不需要再有什麽驗證,隻是這在年三十兒早朝上,給太子的忽然一擊,就能說明一切。
中正官杜豐生是上屆科舉狀元,為人剛正不阿,少與朝中人往來。但不知怎的,竟然不聲不響地站到了宸王的陣營中去。這一彈劾,但凡不是個傻子,都知道,自己明著是在彈劾曲福城,實際上卻是在彈劾太子。杜豐生能在二十六歲就高中狀元,其人絕對不是一個傻子,自然清楚自己是在做什麽。
可見宸王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時候,背地裏做了多大的謀劃。
想不到,他平日裏總是一副“一心醉臥溫柔鄉,不問天下風雲幾何”的樣子,背地裏,反而是謀劃最深最重的那一個。
這才是真正有心機,真正狠毒的人呢。她之前怎麽就那麽蠢呢,怎麽就沒看出來呢……
靜默了半晌,忽而一個念頭兒一閃!
“殿下,妾身倒是覺得,那些人一定不在上京的途中……”秦穎月緩緩道。聲音仍舊是很輕柔。
在這種時候,太子需要的,不是一個一驚一乍給他添亂的人,而是一個能夠讓他的心緒平緩下來,和他好好說會兒話、給他出主意的人。所以即便她的心裏也很愁苦,卻也不能表露什麽,依舊要溫柔一些。
沒辦法,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了,她隻能咬牙走下去。
“哦?”一想到老三可能還給他準備了許多“驚喜”呢,太子的腦子未免有些混亂,沒想到這些。
“殿下您想,如果三殿下真的是一個辦事十分謹慎的人,會把自己也牽扯到這件事情裏來嗎?這件事情,明麵兒上就隻是中正官彈劾曲大人而已,和老三他有什麽關係呢?”
如果在父皇還沒查到那邊的時候,就有人主動押著那些工匠上京來,即便這些工匠們所言都是確有其事,父皇的注意力,到底是放在殿下您的身上呢,還是放在那把這些工匠們送進京城之人的身上?順藤摸瓜,必定不難摸出三點多下來。如此一來,他豈不是等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秦穎月緩緩說完,施禮嬌笑道:“妾身賣弄了。班門弄斧,還望殿下莫要怪罪。”
“無妨,愛妃無需多禮”,太子扶起了秦穎月,聲音裏滿是讚許之意,“此時本宮亂得很,的確沒想到這一點。愛妃有心了。多虧了愛妃聰慧。”
太子的表現雖說很平靜,但聽了秦穎月這一番話之後,心裏頭的確很驚喜。可以說,是絕處逢生!
隻要這些人現在沒在上京的途中,他就還有籌謀的機會。
秦穎月說得的確有道理,老三辦事謹慎,怎麽可能把他自己攙和進來呢?隻要這事兒一和老三沾上邊兒,父皇的注意點,可就不在他身上了,而是會轉移到老三身上。
父皇向來多疑。即便老三沒有攙和進來,父皇或許還會想一想,這事兒會不會有人幕後操控。更何況還有了老三摻合進來的苗頭呢?定然會想到老三故意加害他這一種可能,一定徹查。
所以啊,老三現在,其實是比他更怕,比他更不敢做任何行動。
這樣一來,便給了他一個足夠的應對時間。
“老三應該是在等著父皇去查呢,咱們隻要在這個過程中,做一個扭轉,不就行了?”秦穎月柔聲道。
但這一次,太子卻並因她的溫柔而有什麽舒緩的心虛。皺眉道:“即便如此,想要在這一段時間裏做應對,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兒啊。”
驚喜之後,卻發現仍舊不容易,心思未免更沉重了幾分。
“想要讓他們反咬老三一口,這可能性不太大。他們不咬老三,就隻能咬本宮。所以本宮隻要能讓他們沒有張口咬人的機會,就心滿意足啦……”
說來輕鬆,可是真正做到,又談何容易呢?
如何能讓幾條時刻準備著為他們的新主人咬人的狗,沒有機會張嘴……隻怕,除了殺死他們之外,別無他法。隻有死了的狗,才絕對不會咬人。
如此一來,問題卻又回來了。殺了他們,豈不是等於他不打自招?
太子覺得頭很痛,絞盡腦汁地想了很多個主意,卻沒有一個是管用的,反而越想越亂。
秦穎月看到太子眉頭緊鎖,一臉頭痛的樣子,也知道一時片刻,他是想不出什麽主意來的。因而便為他輕揉著肩膀,柔聲道;“殿下,今兒好歹是大年三十兒,咱們不想這些了吧?晚上還要去未央宮過年呢,殿下還不好好兒去歇一歇?妾身服侍著殿下小憩一會兒,可好?”
“哎……”太子歎了一聲兒,道,“不必了,傳午膳吧。這事兒鬧的,都過了午膳的時辰。若是你不提歇息,本宮都忘了餓,也是糊塗。”
“殿下是做事專注,可不是糊塗。”秦穎月嬌笑道。
言罷,便到門口兒去吩咐小桃,讓她去廚院傳飯。
小桃是個很機靈的丫頭,一旦看到太子進屋之時有些不悅、或是格外歡喜,便不會留下來打擾,而是自請出去,倒是讓她連吩咐的口舌都剩下了。
不多時,太子府裏傳了午膳,秦穎月服侍著太子安安靜靜地用過了午膳,不再提朝堂上的事兒。
說來有何用呢,大家都沒有主意,說出來,也隻是浪費口舌罷了。
……
到了申時,京都城裏的各個王府裏頭,都有一輛華麗的馬車出了門兒。與此同時,一輛雖上了些級別,但卻有些略顯寒酸的馬車,從城外,緩緩進入了京都城。馬車很大,看似是王爺們專有的用度,但從陳舊的車身上看來,又不像是哪個王爺的。有哪個王爺能窮到,即便是大過年的,都沒有錢重新修飾一下馬車?
可是這輛有些寒酸的馬車,卻是直奔北宮門而去。
馬車裏的男子,麵色很白,身量清秀,五官生得很是幹淨,眉眼兒之間,有一抹沉靜憂鬱。這眉眼兒,細看來,有些像是太子,又有些像宸王,還有些像靖王。
這是在皇陵守陵的風國五王爺——風北豫。
這個不受待見的皇子,卻在今年除夕宮宴的時候,被人想了起來,被召回宮。據說是太後想他了。
“皇祖母老了,愈發惦記起這些兒孫來。”風北豫心念了一聲兒,不免有些唏噓。
記憶裏,小時候他和皇祖母還是很親的。他不怎麽愛說話,所以和幾個哥哥們的關係都算不上好。一到了可出皇子監的時候,他卻願意到慈寧宮裏去玩兒。
隻因皇祖母也是話少,同皇祖母坐在一起,總覺得心裏分外踏實。皇祖母看書,他就在一旁安安靜靜地也那本兒書在看,雖說不怎麽看得懂,但卻是很有勁頭兒,就是這樣過上整整一下午,也不覺得無趣。
從打小的記憶裏,母妃就不怎麽疼愛他。在皇子監裏的時候,母親雖說也於每月可探望的日子裏去看他,但卻說不上幾句話,倒像是在完成什麽差事似的。過年過節回到景陽宮之後,母親也並不把心思放在他的身上。隻是自己靜靜地看天、看地,或是對著銅鏡,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很少看到母親笑,唯有的幾次,要麽就是在父皇麵前,要麽就是在嶽太醫來給把脈的時候。這兩者的笑,又有很大的差別。對父皇的笑,讓人瞧著很討厭,假惺惺的。但是對嶽太醫的笑,卻讓人覺得,隻要看上一眼,就渾身都暖洋洋的。
多年以後,他才知道,那不是恥辱,那是愛。
母親與嶽太醫私通,曾讓他覺得無比難堪。他也因此而恨上了這個並未給他多少溫暖的母親。
因為他的母親,他從小兒便像個孤魂野鬼,因為他的母親,長大之後,他徹底變成了一個孤魂野鬼,被扔在皇家之外。但是在守陵的那麽多漫長的歲月裏,在每一個不經意的回想中,他終於釋然了。
實際上,原本也沒什麽可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