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看……”宋太師隻是不輕不重地做了這樣的一個請示,等著雷千琉自己的意思。
雷千琉看了眼手中的聖旨,笑道:“罷了,娶就娶吧!這下好歹是個身份尊貴的。嗬嗬……還說是本宮去向他求娶的呢!可真是死要麵子。這可是下給本宮的聖旨,本宮自己做沒做那求娶之事,心裏還不清楚嗎?這麽說,不是明白這讓本宮撿笑話兒麽!”
“是啊”,宋太師陪笑道,“冠冕堂皇的說什麽,太子求娶他的女兒,思來想去,覺得這的確是一樁良緣,便成全了這段姻緣,封七公主為凰宜公主,和親雷國。老臣聽著都覺得好笑得很。這不是當著咱們這明白人,故意說糊塗話麽?”
“嗬嗬……風國皇帝的這一道聖旨下來,是怕夜長有變。隻是到底是為了……”雷千琉進了屋,繼續道,“隻是到底是為了讓本宮別去猴急地冒犯他的女兒,還是怕本宮反悔不娶,這可是很值得推敲一番的。”
他們剛剛在院子裏說話,根本沒有避著門口兒的那些風國守衛的意思。一來是那些人官職小位份低,根本就沒有到風國皇帝麵前嚼舌根的機會,也未見得會把這些話傳到風國的百姓們之中去。二來是,就算他們傳了,他也不怕。這是事實麽,風國皇帝自己臊得慌還來不及呢,哪好意思因此而對他們做什麽追究?
“老師覺得,是哪一種?”
宋太師仔細思量了半晌,這一次,倒是給了雷千琉一個肯定的回答:“老臣覺得,應該是後者。”
雷千琉冷笑了一聲兒:“本宮也這麽覺得。”
“嗬嗬……看來他是知道本宮不願意娶他的七女兒,而想要娶他的六女兒,所以借著皇貴妃的這件事兒,順水而行,算計了本宮一道。但想來也無妨,他用了這般算計,反而證明,他還是頗為忌憚咱們雷國的。不然若是不願意嫁六女兒,隻等著本宮求娶的時候直接拒絕了,不就結了?卻是弄了這麽一番勞什子的功夫,非要賣一個人情給本宮。這麽想來,他也是窩囊得很呢,並不敢明著得罪本宮。”
宋太師嘿嘿笑笑,沒說什麽。
風國皇帝的城府,可是要比他這個自大的學生深得多。如今太子這麽想,正是風國皇帝所希望看到的情況。
風國皇帝這一局,是既不想要嫁心愛的女兒,還想要麻痹他們,消一消他們的警惕性,這一招兒可是妙得很。
用在他們這個修行欠佳的太子身上,可是再合適不過。到時候太子已經娶了這個凰宜公主回去,皇上也不會計較這過程中的事兒。這次和親,便有了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風國皇帝果然是憑真本事爭得皇位的人,和那些以太子之位直接登基的人,不可同日而語。隻是這件小小的算計上,就可見一斑。平心而論,的確比他的君上更有城府有謀略一些。
次日一早兒,雷千琉便帶著雷國的幾位使臣,以及他們雷國給凰宜公主下的聘禮,浩浩蕩蕩地往未央宮去了。趁著風國大臣們正在早朝上的時候,直接到議政殿去求見,當場下了聘禮。並且也給了風國皇帝一個痛快的,說了想要帶凰宜公主出城的吉日,問風國皇帝是否準允。
皇上聽他們說了要於臘月初六帶凰宜公主回雷國,笑道:“女嫁從夫,既然是太子這邊選好的黃道吉日,朕這個做嶽父的,自然沒什麽異議。這樣,朕這就吩咐下去,讓他們操辦著凰宜公主的出嫁事宜,臘月初六,真親自送公主出城。”
如此,這和親一事,便和和氣氣地解決了。看起來,是出奇的順利。在旁人看來,不過是雷國太子會行事兒,在正式下聘禮求親之前,特意去私下問了皇上。而皇上也是個好說話的,不僅成全了雷千琉和七公主的婚事,還好事做到底,抬舉了七公主的身份。於是先下了允婚之旨,雷千琉便即刻來下聘禮。
可見風雷兩國聯盟之意甚濃,彼此都做了相當有誠意的努力。
……
皇上和雷千琉剛在早朝上敲定了這件事兒,下朝後沒多久,宮裏便熱鬧了起來。公主出嫁,這在未央宮裏可是一件大事兒。凰宜公主是本朝第一個出嫁的公主,再加上皇上說了,要親自送出城去,這等殊榮,讓人氣豈能忽視了?
未至晌午,皇後就親自帶著尚衣局的趙司衣、宋掌衣,以及幾個負責量尺寸的小宮女兒到了清宜宮。
“殿下,皇後娘娘帶了尚衣局的兩位大人來,給殿下籌備嫁衣。”宮女采萍稟報道。
此時的風北怡,隻穿著一身內衫坐在屋子裏。什麽也沒做,就隻是這麽愣愣地坐在梳妝台旁。並沒有照鏡子,而是背對著銅鏡坐著。
自從昨兒晚上到現在,公主一直一言不發,倒也是吃睡如常,隻是整個人的樣子讓人瞧著,總覺得有些奇怪。采萍很是擔憂,但也不敢勸解什麽。
雖說公主平日裏脾氣不怎麽樣,但畢竟也服侍她這麽久了,倒也沒給她什麽太大的委屈受。如今看到公主這副模樣,心裏愈發不忍。低聲道:“不然……奴婢去和皇後娘娘說,就說殿下今兒不舒服,讓她們改日再來?”
“有什麽不舒服的,讓她們進來吧。剛好兒,我這還沒穿外頭的衣裳呢,量得仔細一些。”風北怡總算回了神兒,開口了。
“公主……還是……奴婢還是服侍殿下穿好衣裙吧?是皇後娘娘親自帶著人過來的呢,公主若是這樣兒接駕,怕是會被……會被娘娘訓斥。”采萍道。
原本皇後就不待見這個出身低微的公主,這會兒公主又是這麽不要體麵,不是讓人更有嫌棄的由頭兒了嗎?
風北怡卻是笑了,笑得頗為自在得意。伸著懶腰起身:“你隻管去,她們絕對不敢說我什麽。現在啊,我就是這未央宮裏的祖宗,誰都得供著我……”
直到我被丟出去的那一天。
嗬嗬……日子可不長了呢。所以還不趁著這一陣子,好好兒地在未央宮裏逍遙一番?
她在這未央宮裏生活了十幾年,從來都沒有這麽受人重視過。好像是個沒人管沒人要的野孩子似的。現在多好,就連給她做一件兒衣裳,都是皇後親自帶人過來的呢!
采萍猶豫了一瞬,最終也沒有說什麽,還是按照風北怡的吩咐去做了。
不多時,皇後帶著尚衣局的人進了屋。
風北怡卻是悠然地在床上躺著呢,見皇後進來了,懶洋洋地起身,笑道:“母後來啦?”
皇後見她隻穿著一身杏色的內衫綢衣,頭發隨意盤起,又是這般放肆地和她說話,連個見禮都沒有,自然頗為不滿。一雙丹鳳眼之間,眉心怒蹙,剛要說些什麽,但一個念頭兒閃過,便止住了訓斥她的心思,話自然也沒有說出口。
一個可憐的棄子,和她計較什麽?
她這是破罐子破摔呢,知道自己要被扔掉了,所以在被扔掉之前,也要變著法兒地惡心惡心那些扔掉她的人。
和這樣一個不懂事兒的、已走到窮途末路的人計較什麽?不是浪費口舌麽?
“怡兒,來,快過來,讓尚衣局的人給你量一量尺寸。再選一個漂亮的嫁衣樣式。”非但沒有惱怒,反而向風北怡很慈愛地招手兒。
風北怡也是痛快,幾步就走到了那兩個宮女兒身前,雙手張開:“量吧。”
皇後給這兩個宮女兒使了個眼色,讓她們去量。
顯然這兩個宮女兒,也被公主這不穿外衣就見客的舉動給嚇著了。因而量尺寸的時候,更是小心謹慎,生怕量錯了。
但即便如此,卻還是沒能逃過……
“你這賤婢!磨磨蹭蹭地幹什麽呢?讓你量你就痛痛快快兒的量,怎麽著啊?還想把本公主的身上摸個遍兒不是?”風北怡一腳踹在了其中一個宮女兒的肚子上,踹得宮女兒摔倒在地,後背重重砸在了身後的圓凳上。
皇後臉色一沉,但最終……還是話到嘴邊兒,便咽了下去。
“行了行了,你退下吧,毛手毛腳的!”皇後斥責了這宮女兒一聲,隨即又吩咐另一個嚇得垂著頭,動也不敢動的宮女兒:“你也退下。”
“是。”兩個宮女兒如蒙大赦一般退下了。
“趙司衣,你辦事穩妥,親自去給公主量。”
趙司衣應了一聲兒,接了尺子,到風北怡身前去。規規矩矩地施禮:“奴婢冒犯了。”
“嗯。”風北怡應了一聲兒,再次張開雙臂。
這一次,風北怡並未挑剔什麽。發泄一通就算了,這嫁衣,該做還是得做。而且不光要做,還要好好兒地做。
趙司衣手腳麻利,很快便量完了,由宋掌衣記了下來。
量完之後,彎腰垂首,恭恭敬敬地退到一旁去。
皇後略一示意,宋掌衣便雙手拿著幾張畫著嫁衣樣式的紙,屈膝遞給風北怡:“請殿下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