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直截了當的說道:“弟弟在路上遇到了行刺,這些人還有同夥兒,被弟弟抓住了。但是弟弟又故意放了他們。派人一路跟著,大哥猜一猜,這些人去了哪兒?”
“哪兒?”太子仍舊是微笑著的。雖然問了一句,但那表情,卻好像事不關己一般。
“他們是江湖中的一個宗派,風元山莊的人。弟弟的侍衛追過去了,發現風元山莊的莊主,去鎮國公府複命。”
宸王如實說著,十分坦蕩。但容菀汐聽著,未免有些擔憂。
宸王和太子這般挑明了做什麽?就現如今的局勢而言,他們是不應該和太子、和鎮國公府直接捅破了這層窗戶紙的。還是大家都裝糊塗,表麵上和和氣氣的比較好。
而且宸王為什麽要把這些人帶到酒樓裏來?直接送去府衙,不是更好一些?
宸王這一步棋走的,容菀汐有些看糊塗了。
其是宸王原本也是打算直接送到府衙裏去的。但是因為翎王的出現,再加上太子自從見到他之後的反應,讓他決定,先和太子攤牌。
其實將這一層窗戶紙和太子捅破了,卻並不等於和鎮國公府也捅破了。因為自從見到太子到現在,他可以斷定,太子是不知道這件事的。
所以他采取的,便是兄弟之間的處理法子。
這麽做,倒並非是為了給太子看,而是為了給那四個在暗處的淨塵司公公看。
若是先讓這些人過來見太子,見了太子之後,沒有將人送到官府去,那麽傳到父皇耳中,自然認為這事兒是太子做的,但他們兄弟之間已經解決了;若是太子不管此事,任由他把人扭送到官府,傳到父皇耳中,父皇還是會讚許他顧及兄弟情義。
所以這臨時變主意,倒並非是草率之舉,而是想到了一個更好的法子。
是為了讓父皇看到他的一個好兒,也是基於他和大哥的血脈親情。還有,是要告訴二哥……風雲已起,他的命,已經拴在了褲腰帶上。讓二哥莫要再沉迷於兒女私情,還是警醒起來的好。一旦這紛爭已起,所有的皇子,都是無法做到置身事外的。
所以將真相這般坦蕩的告訴給大哥、說給二哥,並非是壞事。
太子聽後,顯然是頗為震驚的。而因為這件事情的確與他無關。這番震驚,他自然也是必須要表露出來的。
“三弟,你的話可當真?這事兒可玩笑不得。”太子鄭重道。
“當不當真,大哥心裏頭兒應該是清楚的吧?”宸王麵帶微笑,悠閑地靠在椅子上,但神情卻是並不悠閑:“大哥,我相信這事情和大哥無關,所以才並未直接將這些人扭送官府,而是要把他們帶來,由大哥定奪。”
“大哥,我確定大哥是不可能做出這種殘害手足之事的。正如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做害大哥性命之事一樣……大哥,我願意信你。所以這些人,隻要大哥你一句話,弟弟立刻放了。”宸王說得很是痛快,也很用情。
太子沉默了半晌……
畢竟是親兄弟,雖說皇家親情涼薄,他們這些親兄弟之間,從小兒就沒有純粹的親情在,但是他的確從沒有想過要害老三的性命。老三的這一番話,的確說到他的心坎兒裏去了。
但卻也不能因此而完全相信老三,犯了糊塗。
如今老三已經把人送到他們麵前來了,看起來,最好的解決方式自然是——向老三求情,讓老三直接放了這些人。畢竟外祖父家遭難,他也是脫不了幹係的。
但如果他真的這麽做的話,可就等於被老三給嚇唬住了。
老三抓了這些人來,紅口白牙的說這些人在路上暗殺了他,可有證據?這些人越是供出鎮國公府來,就越反而有栽贓的嫌疑。所以……其實讓這些人去官府,也未必能定了鎮國公府的罪。而且隻有送到官府去,才能摘清自己的幹係。
若是他說情,讓老三放了此人,在老二麵前,可就等於承認了他和這事脫不了幹係,且一心護著鎮國公府。這事若是由老二這個局外人傳到父皇耳中,或是由其他什麽途徑傳到父皇耳中、由二哥作證,他的路也就算走完了。
老三這是用好聽的話給他下套兒呢,他豈能鑽進去?
因而在沉默了半晌之後,連多問了一句都不曾,就對宸王道:“既然老三你說,這些人是在路上欲害你性命的,那可是罪大惡極。就是三弟你嫌麻煩不願意追究本宮都是不能放過他們的,必要查出那指使之人來才行!”
“二弟,三弟,本宮瞧著,咱們的酒也吃的差不多了。如此也就別耽擱了,本宮和兩位弟弟一起,親自把這些膽大包天的匪徒送到官府去,讓蔡卿好好審一審,如何?”
太子問了“如何”,卻已經直接表態起身。
宸王十足好弟弟一般,聽話道:“弟弟聽大哥的,單憑大哥做主。”
太子點點頭,仍舊是看也不看那些人一眼,闊步而出。
屋內安靜得可以,翎王隨著太子而出,容菀汐和宸王緊隨其後。隨即,屋裏的其他人也跟了上來。
他們一行人押著那五個手腕上拴著鐵鏈子的江湖匪徒在夜晚的集市中走著,是極其顯眼的。
夏夜裏的淮安城很熱鬧,未到戌時,集市上打著燈籠擺夜市的小販兒和大開著店門的商家、飯後出來閑逛的行人們,將這條繁華的十裏長街,弄成了如白晝無異的模樣。
人群中,有四個普通百姓打扮的中年男子,隨著人群跟著他們,看起來像是要去府衙裏看熱鬧似的。
太子一路無話,心情兒是很沉重的。並非是因為這一番審訊可能給他帶來的麻煩,而是……他真的相信這事是外祖家做的。
老三雖說詭計多端,但也十足謹慎。故意製造這種事情來壞他的名聲,雖說也是一個坑他的絕佳辦法,但真事都未見得會做到十分周全的後續布局,又何況是假的?
老三此行,主要是為了監督他治理三淮河道,想要抓他的把柄,直接從河道之事上入手不就得了?何必自己做出這樣橫生枝節的事情來?搞不好是會弄巧成拙的。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老三並不是自大的人,他不會自己給自己去找這個閃失的機會。於老三而言,此行還是穩穩妥妥的,對他更有利。
但如果這事兒真的發生了,老三也不可能好脾氣地幫他、幫鎮國公府掩蓋住。畢竟老三不是菩薩心腸,而且也沒有那麽膽小怕事。
其實就算沒有這一番考慮,這事在老三剛說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相信了。完全是下意識的相信。
外祖父行事,從來都是心狠手辣。母後就是因為繼承了外祖父的這一性格,才會把後宮治理得經井井有條。
而且“防患於未然”,一直都是母後治理後宮秉承的準則,也是外祖家的行事風格。
這次外祖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出發點,就是“防患於未然”。等老三的羽翼豐滿了、勢力做大了,他們再想用這樣簡單的方法害死老三,可就不那麽容易了。
且不說事情能不能成就說事成之後的逃脫,就是一個很不好辦的大問題。
但現在行事卻是不同。局勢未明,父皇那裏,一時也分不清是周家先下手害宸王,還是宸王先下手害周家。所以就算有人咬著,父皇也未必會十足相信。父皇自己都不是十足相信,又怎麽可能拿這事兒大做文章?不怕不能服眾嗎?
所以這事兒,多半隻是在給鎮國公府招來一些無關緊要的議論之後,就不了了之。
外祖家的算盤打得叮當響,可謂成事大喜、不成無害。可他們唯獨漏算了一點,那就是——他。
他是太子,外祖父家做這些事,自然是打著要為他穩固太子之位的幌子,可這些事兒,竟然連知會他一聲兒都不曾。在外祖父眼裏,他這個太子,就是這麽的關緊要。很多事情他都不必去問、不必知道,就隻是聽話辦事就行了。
到底是誰輔佐誰?到底是誰聽命於誰呢?
這種暗殺當朝王爺的大事兒,外祖家竟然這般擅自行動,到底要置他於何處呢?
太子心內很憋悶,但這憋悶,卻也是找不到一條宣泄的出口的。
外祖父做事,不是事事都讓他知道,但是在父皇麵前、在群臣眼中,不管是哪一件事情敗了,他都是脫不了幹係的。
如今這個太子做的,就好像是在懸崖邊兒上行走。不僅僅要提防懸崖下的人把他拉下去、以爬上去占據他的位置,還要防止在身旁保護著自己的這些人,哪一個動作不慎,直接把他給推下去了!
而且還由不得他不要這些保護。如果不要這些保護,他或許會死得更快。那些人就不是失手將他推下去那麽簡單了,而是有意將他推下去。
前有狼後有虎,將他夾在中間,一丁點兒活動手腳的機會都沒有。隻能大氣兒不敢出。
到了府衙外,程大誌敲響了府衙門前的報案大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