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拉著知秋出了房門,宸王低頭看向地上那一團搖著尾巴的、白絨絨的東西,笑道:“你要不要也出去?”
“唔……唔……”雪絨當然聽不懂宸王的話,但是這小家夥,好像能看清楚人的臉色似的,見宸王對它笑,立刻湊過來,在他的錦靴上蹭著撒嬌。
原本身體內的迷香藥效已經全解了,再被這冰毛巾一激,容菀汐很快便醒轉。
覺得頭腦沉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看到,那樣好看的一張臉,正溫柔地對她笑。看到這樣如同春風一般暖人心的麵容,容菀汐竟也微微勾起嘴角,笑了……而且,迷蒙的眼中,有些許溫柔的神色流露。
“菀汐,你醒了?”宸王輕輕搖了下她的手。
容菀汐這才察覺到,原來自己的手,是被他攥著的。
但是頭腦沉沉,一時也不想要將這隻手矯情地收回。即便是出於朋友間的關心,在她昏迷的時候,守在床邊握著她的手,倒也說得過去。
宸王見容菀汐沒有拒絕之意,不知怎的,這心裏,竟是更軟了些。
容菀汐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宸王立刻幫她拿起枕頭,扶著她,讓她靠著。
一坐起,容菀汐的頭腦就清醒得多了。看著宸王,第一句話就是:“事情解決了?你可受委屈了?”
聽得她醒來後的第一句話竟是這樣,宸王的心裏,竟似有一汪春水融化開來……
宸王看著容菀汐的眼神,不由得更溫柔了些……
被宸王這樣看著,容菀汐覺得有些尷尬,玩笑道:“好了,這事兒妾身又沒打算埋怨殿下,也沒打算向殿下討賞,殿下就不用用美色來忽悠我了吧?”
“咳咳……”如此一番柔情,竟然被她用如此玩笑的態度來對待,宸王覺得大跌麵子。隨之,也立刻清醒過來。
“放心吧,本王何許人也?豈能讓人欺負了去?隻有本王欺負別人的份兒!”宸王玩笑道,言語和神態,都恢複了他那平日裏瀟灑恣肆的樣子。
“哦?是嗎?這麽聽著,你是欺負了……”容菀汐原本和他玩笑,是想要說“秦穎月”的,但話沒出口,就立刻變成了,“太子殿下?”
宸王對秦穎月的癡情,從這一次在太子府發生的種種,就可見一斑。
宸王這等絕不會輕易流露自己感情的人,當時在見到秦穎月和太子在酒宴上親近的時候,卻是那般不顧旁人地喝悶酒。雖說也是借著那情酒之效,但若並非他心中深情太重,即便是情酒之故,以他的定力,也時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的。
他這人,城府太深,荒唐頑劣、風流不羈,都隻是他的外表而已,所有的心思,都藏在他那深不見底的心胸中。
他的情感,隻怕隻有在秦穎月麵前的時候,才會如此失控地流露出來吧?
可……如此想著,忽然想到,宸王剛才看她的眼神……
容菀汐搖頭笑笑,自己也是糊塗了,怎麽會這麽想?宸王看她的眼神兒,豈能和真情流露沾邊兒?他是在忽悠她呢!
宸王看出了容菀汐中途轉了對象,正打算按著她問出的來回答,卻看容菀汐忽然搖頭笑了。
“你笑什麽呢?”回答便變成了反問。
“沒什麽……就是忽然覺得,其實殿下這人……還挺有趣兒的。”容菀汐道。
“有趣?”宸王笑笑,忽然劍眉一挑,眼中已經有了調戲之意,湊近了容菀汐,“哪裏有趣,愛妃體會過嗎?可想體會?”
容菀汐別過頭去,知他是故意玩笑,若她惱了,可剛好襯了他的意。容菀汐也不惱,隻是道:“殿下就打算讓妾身這麽一直餓著?”
宸王見她不惱,收回了玩笑之意,有些悻悻的:“你啊……你覺得本王有趣兒,本王現在卻覺得你無趣兒了。”
“哦?殿下是現在才這麽覺著嗎?妾身覺著,妾身一直是個無趣兒的人哪。”容菀汐玩笑道。
身上酸軟無力,但與他這般說笑著,身上的難受感倒也減輕了些。這美色二字,果然奇妙,不僅僅對男人有作用,對女人,也同樣如此啊……
“你又笑什麽呢?”
這一次,容菀汐卻不知該如何回答了。難道還能直接說,“妾身把殿下當做了那可以令人賞心悅目的美人兒”?
“殿下”,忽然門口兒響起了一句輕輕的通傳,“京兆尹嶽大人來求見。”
“知道了,請他到問柳齋。”宸王交代雲裳道。
“是。”雲裳應了一聲退下了。
這問柳齋並不是王府中的見客之所,而是宸王的一處極私人的地方,他怎麽忽然請了京兆尹去問柳齋?
正詫異之時,聽得宸王道:“本王去處理一些事,很快便回。愛妃可不要想本王啊……”
這一刻,容菀汐有一瞬錯覺,像是……他去問柳齋,是因問柳齋距昭德院極近,可以使他快去快回。
然而這一瞬錯覺,隻是一瞬即逝,半點兒痕跡都沒留下。
“好。”容菀汐隻是淡淡道。
宸王看著她,一笑……
忽而伸出手來,為她捋了一下她麵頰邊的碎發,將它們掖在她的耳後。容菀汐發現,他很喜歡這個動作,好像專門兒和她垂散下來的發絲過不去似的。
宸王為她順好了長發,手掌輕輕地在她頭上拍了兩下……
他接下來的這個動作,讓容菀汐覺著很不舒服。
但宸王已經起身出門兒了,容菀汐也就沒有刻意強調什麽。
宸王走後,容菀汐順了下長發,他那輕輕的兩下,觸感還在,仿佛在她的發間留下了些許溫度似的……不得不承認,宸王對女人很有一套。就他剛剛那一番溫柔,任憑換做哪個女子,都早就被他弄得心神蕩漾了吧。
隻是她知他心中所愛,她也知道自己的心中所愛。
宸王走了,雪絨好像忽然活過來了似的,衝著她哼唧了兩聲。
容菀汐笑笑,伸出手來逗它。
這一刻,倒是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宸王到了問柳齋,片刻後,嶽槐就在卓酒的引路下,急匆匆地趕來了。
見了宸王,便恭恭敬敬地揖了一禮:“下官拜見殿下……”
“大人請起,無需多禮。”宸王說著,示意雲裳和卓酒退下。
嶽槐隻身前來,一個隨從也沒帶,且一身輕便裝束,看起來,就像是害怕被人識破他的身份似的。
雲裳和卓酒退下之後,嶽槐見周圍沒有旁人,立刻跪地叩首:“下官有罪,懇請殿下責罰……”
“大人何出此言?快快請起,咱們在自己府裏,無需弄這些虛禮”,宸王說著,邊扶起嶽槐,“有什麽事兒,大人直接說便是。”
“哎……”嶽槐歎了一聲,道,“微臣知道自己辦事兒不妥當,審案那會兒,不應該讓娘娘就那麽躺在府衙裏的。”
宸王聽了,隻是一笑,道:“大人坐下說話兒吧,本王瞧你站著,都累得慌。”
嶽槐微微一愣,沒想到在這時候,宸王居然還會賜座給他。
倒也不推辭,隻是深施一禮,斜牽著身子在書桌旁的一張椅子上坐了。
宸王在書桌後的椅子上坐了,十分閑適,隨意問道:“那麽大人為什麽又那樣做了呢?”
“下午微臣接到太子府的人來報案,說是府中遭了竊,幾個姬妾也被擄走了,宸王妃也在其列。下官嚇壞了,忙派人去太子府中查了一番。剛回到府衙沒多久,就見有人來報案,說是在東郊亂葬崗那邊,發現了六個女子。下官慌慌張張地讓人去查看,哪兒承想,底下那些不開眼的,就這麽把人給帶回來了。”
“這樣一來,自然驚動了一些百姓,事兒就鬧大了。可能太子殿下覺得,事兒已經鬧成了這樣,如果下官不開堂公開審理的話,許是會讓百姓們詬病,說我風國吏治不清明。因而授意下官,務必要開堂審理。因著這是太子府的事兒,下官知道事關重大,原本就慌了主意,自然是太子殿下怎麽吩咐,下官就怎麽做了。”
宸王聽得他這一番囉嗦的言語,但卻並未真的把嶽槐當做一個糊塗的、囉嗦的人。
如果嶽槐真的是個糊塗之人,他現在就不可能出現在這裏了。
通過這一番囉嗦,嶽槐想表達的,主要有兩點意思。一是他慌了神兒,當初沒有可細想的機會;二是,將宸王妃放到公堂上,是太子的意思。
但身為臣子,自然不可能說太子殿下什麽不是。隻說是底下人不開眼,太子殿下為了平息民間爭論,這才不得已下令的。
此番嶽槐來宸王府的主要意圖,就是要和他說出這一番囉嗦。以防因此事而得罪了他。
嶽槐知道,如果他是個聰明的人,定然能從這一番“如實陳述”裏,聽出端倪來,聽出他的投誠之心。如果他不聰明,而是真如外界傳言的那般酒色之徒,大不了也就是領了一番責罰去。自此,便再不用顧及他這邊的情況了,以後站準了太子那邊便是。
這位嶽大人,三十出頭兒中了榜眼,放了七八年外官,在京都中毫無背景,一步步靠自己的鑽營和政績,才坐到這京兆府尹的位置,絕對是個極聰明且有真本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