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別墅的大門出來,晴朗秋日上午的陽光讓她的雙眼略略感到不適,蘇暖下意識地眯起眼睛。此時她身著淡紫色上衣,雪色的緊身喇叭褲,纖細的身體被包裹在溫暖的陽光中,顯出幾分羽化飛仙般的不真實。
“依舊是個好天氣呢。”蘇暖低頭看向落在掌心的一縷暖陽,輕歎一聲,“可是今後享受這溫暖陽光的時候不會有很多了吧……”語氣中略略有些遺憾和傷感,然而更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略略回頭瞥了一眼身後線條簡約冷硬的別墅,蘇暖深深吸了一口氣,腰板挺得筆直,邁著堅定的步子向前走去。此時少女的身形依舊那般纖細,脆弱的仿佛不堪一折。然而她的眼神那樣的堅韌寧靜,宛若風中的細柳,有著別樣堅強的氣質。
沉浸在自己心事當中的蘇暖並沒有發覺,在她身側不遠處,一雙饒有興趣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打量著她的一舉一動,並露出了頗為惡趣味地笑容。這雙眸子的主人目送蘇暖離開之後,徑自轉身,邁著頗有些漫不經心的步子朝著別墅走去。
他的長相相比於棱角分明宛若雕塑一般的冷夜並不能夠算得上俊美,充其量不過算得上是五官周正,相貌在人群中僅僅偏於中上。然而,這人眼角眉梢都飛揚著灑脫不羈的笑意,仿若清風淡雲,無拘無束,閑散自在。再加上頎長的身形矯健的步伐,使得他周身散發出一種渾然天成的卓然氣質。
因此即便他相貌平實,此時的衣著也是幾十元一件的地攤貨,然而在人群中一站卻依然能夠仿佛鶴立雞群。而當他出現在別墅門口的時候,別墅中的仆人並沒有因為他“平民化”的裝束而有所怨言,反而一臉恭敬地向他點頭致意:“易先生,您來了?冷總裁在樓上的房間等您。”
“我知道了。”易風隨意點點頭便朝著樓上走去。站在冷夜門外,他隻是象征性地敲了兩下門,並沒有等到門內的允許,便徑自推門而入。片刻之後,有人送來茶水,並未多做停留便安靜地出去了,並為屋內的兩人帶好門,一切都是訓練有素。
“洛辰那小子怎麽沒來?”冷夜毫無訝色地看向推門而入的易風,隨即微微蹙眉,“好歹你也是‘輝夜’集團人事資源部的總負責人,偶爾也去訂做一些像樣的服裝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性子,最是討厭那種線條硬邦邦的衣服了。”易風姿勢隨意地倒在沙發中,和冷夜隔著一個位置並排而坐,“阿冷倒是總穿的這般莊重,不是很累麽?”說著將手中的一個檔案袋遞給冷夜,“這是關於蘇氏集團‘那件事情’的詳細始末,能確實查到的隻有這些,至於剩下的,”他的唇邊勾勒出一個頗有深意的微笑,“盛夏的真相便存於他們的心中了。”
接過那個檔案袋抽出裏麵的東西隨便翻看了幾眼,冷夜淡淡評價道:“嗯,看來洛辰昨晚並未偷懶。”語氣之平常很是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意味。冷夜桌上那些橫七豎八的資料以及易然手中那些資料都是洛辰一晚上的手筆,若這種情報收集的手段和速度都隻能算得上“沒有偷懶”的話,那麽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隻能一輩子安心當懶蟲了。
“那小子現在已經如一灘爛泥一般睡得不省人事,但是睡著之前曾經讓我帶話,”易風一掃之前瀟灑不羈的氣質,轉而一副可憐兮兮被拋棄小動物的樣子雙手做合十狀道,“冷大總裁行行好,下個月去韓國的公差分給我好麽?我一定出色完成任務~~~”傳話完畢之後,易風微微困惑,“他沒事那麽積極要去韓國做什麽?”
“下個月韓國有一次大型的電腦遊戲競技比賽。”
“果然啊~~”易風恍然大悟,“那小子最大的業餘愛好就是這個。但是……”他看向冷夜,“你怎麽每次都知道的這樣清楚啊?”這個外表到內在都相當冷淡冷漠冷酷的家夥,怎麽看都不像是關注網絡遊戲的人啊。
“我也是會看報紙和電視新聞的,”冷夜抬頭瞥了一眼對麵即是坐姿不端卻仍舊爾雅不凡的易風,“回去後告訴那小子,要是能夠將上次入侵我們中央係統的黑客反入侵回去,我就讓他去韓國,而且還提供那場比賽的特等席入場券。”
“那不是入侵未遂麽~~反入侵什麽的,還是給人家留一條活路吧。”易風懶洋洋地揮手,頗有些揶揄意味地向前探身道,“說起來你還真是個黑心老板呢,明明知道反入侵的難度有多大還指派這樣的任務給洛羽。”
“那小子平時經常泡在電腦遊戲裏,總是想著借機偷懶,不這樣給他施加一點壓力,他總是不會全力以赴的。”冷夜的語氣毫不客氣,但不得不說,他是一語中的。
“不過你總是能夠找到那家夥的軟肋啊。”易風的語氣中似乎有著無限感慨。
不隻是洛辰,眼前的男人宛若鷹隼一般犀利深邃的雙眸總是能夠一眼看穿別人的弱點並立即以最大的效率加以利用。好在他是自己的夥伴,而且冷夜對於自己人也是相當夠義氣,否則一旦成為敵對的一方,後果將會是相當可怕的吧。
“話說回來,”易風微微含笑瞥向仍舊未曾來得及收拾而淩亂不堪的大床,上麵滿是曖昧令人遐想的褶皺,“剛剛我在樓下看到了蘇正的千金蘇暖小姐。”
“你們認識?”
“認識到是不認識,不過之前在幫助洛辰整理資料的時候看到過她的照片。”頓了一頓,他看向冷夜,“剛剛我看到她似乎有什麽煩惱,又似乎下定決心的樣子,你……是不是和她說了什麽?”
“隻是讓她知道自己父母的死亡並非是單純的交通事故而已。”冷夜淡淡道。
“咦?”易風詫異,“我以為你會告訴她害死她父母的真凶是誰的——你不是打算讓她當做你打入對方內部的工具麽?”
“即便現在告訴她也是在做無用功,”回想蘇暖提及自己“親人們”的時候臉上浮現出的那種幸福而又滿足的笑容,冷夜的嘴角扯出一個略帶譏諷嘲弄的笑容,“她那種天真到愚蠢地步的女人可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恐怕隻有在血淋淋的鐵證麵前,她才會認清事實吧——不,也許即使這樣,她仍舊不會相信?”
“不見得哦,”易風搖搖頭,“剛剛我觀她雖然形容秀美身形嬌弱,然而眉宇之間卻別有一種堅強執著的氣質,也許她比你想象得還要冷靜果斷啊。”說實話,易風這短短幾十個字便將蘇暖外表柔弱、內心果決的性格分析的入木三分。不得不說,僅僅憑著一個照麵的印象——當然也要依靠之前洛辰搜集的書麵材料——便能分析道如此地步,不得不說,易風在“識人”方麵的確有一套,否則冷夜也不可能把人事調動交給他全權負責——從這個角度來說,冷夜的眼力也是可見一斑。
然而,對於蘇暖,他似乎並沒有什麽正麵的評價:“堅強?哼,那是叫做‘逞強’才是真的,而且還是完全不顧及實際情況、缺乏思考的愚蠢行為。”
易風聞言長眉一挑:這家夥吃錯藥了?!平日裏很少見他如此針對一個人啊,就算是他的死對頭,冷夜做出的評價也是相當公允、中肯、精辟。無論任何時候都不輕易受自己的好惡所擺布,這種個性讓冷夜周圍的人既畏懼又敬佩——畢竟說起來容易,但是要做到這種“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冷靜理智的處事方式,可是十分困難的。
然而,今天,竟然聽到冷夜這般仿佛雞蛋裏挑骨頭地批評一個人,難道說這個蘇暖和冷夜之間有什麽私人過節——因為冷夜不是那種因為公事而影響情緒的人。他再次看向旁邊不遠處一團淩亂的大床,突然福至心靈:“我說冷夜……”易風的語氣當中多出了一些探究以及小心翼翼的意味,“那個蘇暖……不會是兩年前‘那個晚上’的那個……”
“碰!!”冷夜的咖啡杯被用力放在了紅木桌上。望著飛濺出來的咖啡和冷夜明顯變黑的臉色,易風在心中微微點頭:賓波~全中!!
想到這裏,他對於蘇暖的同情不由得多了幾分真心:要知道,冷夜最為痛恨的事情之一就是被欺騙——更何況是連著被騙。不管是出於什麽目的,因為這種理由惹毛了冷夜,蘇暖今後的日子恐怕都不會好過的。
思及於此,易風用商量的口吻道:“你想針對的是蘇義那隻老狐狸吧?那個蘇暖也是受害者,何必要將她利用的這般徹底呢?你不是已經在接近那個蘇曉麽——就是出於接近她父親的目的吧。”否則以冷夜的性格,怎麽可能對那種功利而又花癡的女人那樣溫柔體貼?“若是讓蘇曉來做這件事,即使最後事情真相大白,相信蘇義也不會對她怎樣。但是蘇暖不同,萬一有個什麽,她沒準會有性命之危啊!”
“蘇曉必須依托父親的庇佑,兩者之間並沒有利益衝突。而蘇暖則不同,一旦事情的真相漸漸揭露,報仇的迫切以及性格上的堅韌執著都會化為最為鋒利的兵刃刺向蘇義的心髒。”冷夜的聲音足夠理智,但是也足夠冷酷,“至於喪命……她想要洗刷父母的冤屈,並且擺脫我,總要付出代價的……”
此時冷夜的語氣那般冷然,然而,當那個時刻來臨,付出代價的又豈止是蘇暖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