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蘇靜若的除了靜謐的房間,就是掌心裏那隻冰冷手了。
床上的人麵如死灰,雙眸緊閉,眉心處寫著他離開時極其痛苦,蘇靜若忽然覺得心口悶,很痛,好似有無數把刀子在用力的戳。
眼睛裏越來越癢,有滾燙的液體朝外湧,無法抑製的奪眶而出。
她小小的身子跪在床邊,捧著阿虎的手,帶著哭腔說:“阿虎……咱不是說好的嗎,你要等我,等我來救你出去……你,你怎麽說話不算數呢!”
“……”
“阿虎,你別這樣,行嗎?別,別這樣,你睜開眼,讓我帶你走,離開這裏。阿虎……嗚……”她泣不成聲,抓住阿虎的手,頭低低的磕在地上,“嗚……阿虎……你殺了我吧——!”
地下室內響徹她淒厲的嘶吼,如困獸哀鳴,蘇亦琛抓住她肩膀,喚她名字,“蘇靜若……蘇靜若……你鎮定點!”
“啊……唔……”蘇靜若抓著阿虎的手,捂在臉上,咬著嘴唇痛哭。
門外的人紛紛垂下頭,聽聞著陰森的地下室回蕩女人撕心裂肺的嗚咽,哭的人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溫柔的大掌揉著她的發頂,輕柔細語在耳邊一遍遍的勸慰她:“靜若……冷靜……這是意外……別自責……”
“嗚嗚……”她哭的像個孩子,悔恨當初將他牽扯進來,“阿虎……你讓我怎麽活下去……”
“蘇靜若!你在說什麽鬼話!!忘了嗎?你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蘇亦琛用力搖晃人,試圖讓她清醒,而她哭得無法自拔,雙眼聚焦內隻有阿虎,她自責,她悔恨,她痛苦,此刻的負麵情緒如潮水般將她扯進深淵,靈魂被卷進黑暗的漩渦,她無法再需求救贖了,她有罪,罪惡滔天。
她知道,從阿虎死亡的那一刻,她再也沒有資格去尋求救贖了……
不知是房間陰冷,還是握著的這隻手冷,她牙齒打顫,用力攥緊對方的手,試圖用自己的體溫暖對方。
蘇靜若的視線在他身上打量了遍,精致的男裝已經支離破碎,他遍體鱗傷,渾身是血,甚至連被子都沒有蓋,身下是一條肮髒不堪的床單。
生前的阿虎,時尚、俊美,渾身透著一股子男人獨特的魅力,行走於女人圈內,一個眼神便會迷惑眾生,而今卻死在如此肮髒不堪,汙穢陰暗的地下室裏。
他到死也覺得諷刺,他活著的時候,行走在見不得光的世界,沒想到死,也是魂歸於這種陰暗潮濕的地下室,一輩子過的都是老鼠似得生活。
當他彌留之際,眼前突然出現的居然是她,阿虎笑了。
原來,生命中有一種愛,是單向的,安靜的,無欲無求的。
他就是那種愛。
隻遠遠的觀望,無需你隻言片語的回應,隻要你在我的視線裏,我便安心度日。
你無需給予,我也無悔無怨。
心思不用說明,我懂便好。
單向的愛很輕,可正因為它輕如鴻毛,便不會驚擾你的世界,讓我在靈魂深處與你同行。
能夠在不經意間去凝望你,便是我眼中最美的風景,至此一生,能有一個人,讓他用心去感應,這便是他重如泰山的大愛。
他很想撐到她來,告訴她這些話,然,卻沒有。
她一輩子都不會聽到這些了……
殷杭從門外走來,看著跪在地上的人,他一臉擔憂,手表上的時間顯示,距離見麵總統還有不到二十分鍾,他們要盡快離開。
殷杭貼著蘇亦琛的耳邊,小聲的嘀咕了句,“蘇總,溫特助那邊又來催了,讓我們盡快去,總理現在正等著接見我們。”
蘇亦琛點了下頭,下巴朝外指,示意他先出去,殷杭悄然離開。
狹小的禁室內,她哭,他抱緊她,這就是對她來說,最需要的。
隻要她哭了,一切都變得微不足道,管他什麽總理還是首相,她才是最重要的。
衛凱從地下室走出,身邊時不時有特警押著莊園裏的保鏢擦肩而過,他沉著臉,看不出情緒,隻有那一頭銀色短發分外顯眼。
來到莊園內的一處隱蔽的角落,他摸出手機,撥通了鄭野的電話,電話幾乎是響了一聲就被接聽了,在衛凱印象中,這還是第一次,從來都是他瞬間接他電話,沒有一次是他這麽痛快的接他電話的。
“她沒事吧?!”鄭野擔憂的問。
衛凱回:“蘇小姐沒事。不過……阿虎死了。”
“……”鄭野握著手機一緊,頓了幾秒後,說:“她在哭吧?”
他知道她的心性,表麵上冷清淡漠,其實心裏卻溫暖滾燙。
鄭野想撐著身子坐起來,結果剛一動,肋骨劇痛,他‘嘶……’了聲,衛凱聞聲急忙勸道:“野哥,你千萬別急啊,蘇小姐可不是一般女人,哭一下沒事的。況且,蘇少還在她身邊。”
鄭野咬牙忍著疼,“你給老子閉嘴!”
衛凱滿臉黑線……
掛了電話,衛凱隱隱覺得這家夥要出事。
……
阿虎屍體上的白布是蘇靜若蓋上的,蘇亦琛讓人將他送到明山墓園厚葬。
兩人從地下室走出,蘇靜若紅腫著雙眼跟在後麵,蘇亦琛攙扶著人,一臉冷峻。
恢宏的莊園,此刻變得混亂不堪,總理的特警部隊查封此處,所有門和窗上均被貼著封條。
他們穿過嘈雜的人群,來到莊園正門,在那裏目送帶阿虎離開的車漸行漸遠,蘇亦琛打開白色銀魅的車門,托著蘇靜若的手臂,柔聲說:“上車吧。”
蘇靜若收回目光,秀眉間的鬱色無法掩飾,但人比在地下室時要平靜許多,蘇亦琛看著那雙水眸被眼淚滌蕩後變得更加清澈,濕潤的眼睫輕輕眨動,黝黑的眼仁深沉而隱忍。
坐在車內,蘇靜若靠在男人的肩上,她哭累了,真的好累,她需要一個人支撐她,不然她會倒下的。
在白色銀魅離開後,不遠處的巷子裏站著一個女人,一襲黑色長裙,臉上畫著妖冶的妝容,輕蔑的眼神睇著車內女人,譚雨熙暗自感歎,幸虧她走的及時,不然被抓到的話,又要惹上一身亂子了。
看著兩人剛剛親密的舉動,她陰狠的朝蘇靜若甩了把眼刀,冷然一笑後,轉身離開。
蘇靜若,我一定會把亦琛搶回來的!!
……
抵達總理府時,坐在車內的兩人遠遠便瞧見一輛救護車停在門口,蘇亦琛微微斂眉,心裏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果然,在他們下車時,救護車的後門也打開了,兩名穿著黑色西裝的保鏢抬一輛輪椅從車上下來。
蘇靜若仍然沉浸在阿虎死亡的痛苦中,並沒有留意輪椅上的人,直到輪椅靠近蘇靜若,鄭野喊了聲:“靜若……”
“?”視線被拉回,蘇靜若尋聲望去,木訥的喊:“鄭野!”
蘇亦琛走過去,道:“胡鬧,腿不要了?寧智怎麽囑咐你的,你還到處亂跑?!”
鄭野聳了下肩膀,拍拍輪椅扶手,說:“我也沒走啊,我這不是坐著輪椅嗎。”
蘇靜若心裏苦悶,無心插言,腦子裏越來越多的跳出有關阿虎的畫麵,她扶了下額頭,“鄭野,回去吧,好好養……”傷還沒出口,聲音戛然而止。
鄭野一把揪住蘇靜若的衣領,用力一道,人跌進鄭野懷中,他大掌扣在她後腦上,讓女人的頭靠在他肩頭,“想哭就哭,這裏隨時都為你準備著。”
蘇亦琛看到這個畫麵,臉陡然一沉,下巴朝人一挑,“鄭野,她已經哭夠了。”
鄭野卻沒在意蘇亦琛的話,撫著蘇靜若的長發,在她耳邊說:“來之前,我想了很多台詞,最想說的是訓你為其他男人哭。可真真的看到你紅著眼圈時,我居然硬不下來這個心。
我知道你為什麽難受,你覺得阿虎是被你拖累才丟了命,對嗎?”
蘇靜若痛苦的點點頭。
“唉……傻姑娘!”鄭野拍拍她的背,繼續說:“你心裏隻想著痛苦,卻忽視了阿虎丟了性命後該做什麽。”
蘇靜若身子一僵,心裏好像被鄭野打開了一扇窗。
鄭野繼續說:“阿虎既然肯為了你把這命搭上,你就不能白白讓他送了。不為別的,為了他這條命給了你,你現在是帶著兩個人的命活著。你要對他的命負責,更要活出兩人的精彩。在我們這行混,不光要有好身手,還要有一顆仁義的心。
阿虎是個爺們,我佩服他。而你,要記住他,記住他是如何被人欺淩致死的,你要為他討回公道!”
蘇靜若鄭重的說:“謝謝你,鄭野。”
鄭野知道她應該想明白一些事了,她這麽聰明,不會一直鑽牛角尖的,放開她,說:“走,我陪你進去。”
蘇亦琛走過去,推著鄭野的輪椅,三人一同朝總理府走進。
鄭野想起一件事,突然問:“靜若,那場記者招待會真的沒有播出去嗎?”
蘇靜若輕微頜首,“我臨走之前,給一個精通電腦及互聯網程序的朋友發了郵件……”
事情回到幾小時前,蘇靜若給威廉發送了一封郵件,尋求他的幫助,而郵件很快得到回應,威廉表示願意幫忙,她將完整的計劃告訴威廉後,他在海外開始入侵皇甫莊園的電腦係統,花了些時間突破對方的防火牆,控製了皇甫莊園的網絡係統,一切準備工作做好,就等著蘇靜若召開記者招待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