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門已經被破了,大昀軍隊長驅直入,青城全城上下軍民一心,拚死抵抗。龍七憂心忡忡的跑進龍府:“城主,敵人攻進來了!”
“沒辦法了。我已經盡力了。”龍應天抬頭,滿目淒愴,“小妹死了,青城……”
餘下的話再也說不出話,龍七震驚的瞪大了眼睛:“怪不得敵人這麽快就破了城……”
他們都很清楚,失去傀儡軍的保護,青城弱不禁風。
龍七看看城主懷中小嬰兒,明白了切。稍一思量,他果斷建議道:“城主,此地不宜久留,你來守著人,你快帶著小主子逃吧!”
“不了,我龍應天豈是懦夫?你去安排車馬把小主子和姑爺送走便行。我很快就去城頭為戰士們打氣!青城沒有懦夫,就是死我們也要抗爭到底!”
“是。”
龍七走了,春風憂心忡忡的看著龍應天:“城主,其實你可以不必這樣的……”
“我知道。但隻有死能讓我解脫……”龍應天暗然垂下眼眸,“我的妹妹生來膽小,地府又那麽冷,她一個人會害怕的……”
春風心一酸,紅了眼睛:“城主,其實你何必這樣?當初要不把白姑娘送走該多好……”
龍應天怔了怔,唇角勾起,扯出一抹落寞的笑,笑得比哭還難看。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是我親手把他送到楚雲淩身邊!那時候她就恨毒了我,是我用薛容脅迫她就範。春風,回頭想了想,我怎麽覺得我是很卑鄙呢?”龍應天輕輕的問。當時覺得是正確的選擇,如今卻覺得走錯了。
春風一時無言,想了想才勉強找到措詞安慰:“城主,你也是被逼無奈……”
“不!當時的我是有選擇的。”龍應天搖搖頭,第一次說了實話,“若不願意,誰能奈何得了我?”
是啊,城主看著文秀,其實是強大的。而且當時的青城對皇後還有過救命大恩,受朝廷庇護,若城主不與花靖豐同流合汙,花靖豐又能怎樣?
“其實她是個好姑娘,不然楚雲淩不會為她放棄皇位,甘心居於山野之中。哎……我怎麽到現在才看穿?”他幽幽的長歎一聲,抬起頭來看著春風,“春風,我後悔了。”
春風無言以對。覆水難收,當初在叢淵,白姑娘為了城主做的她們都看在眼裏。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時白姑娘對城主用情頗深,而城主對白姑娘未必無情。隻可惜……哎,白姑娘怕是要記恨城主一輩子的。
大雨嘩嘩的下,天上烏雲壓頂。
所有的雨都是妹妹的淚吧?其實妹妹比他聰明,早就看透這苦短的人生。
他搖頭苦笑,抱緊了孩子——再不抱抱,就沒有機會抱了。
兩人一時無話,隻能靠懷中孩子尋取最後的慰藉。
不久,杏兒引著蒼白如紙的薛容來了。沐浴後他換上了白色的喪服,連頭上綁的也是白色的發帶。
龍應天心裏又是一陣難過,但他還是打起精神來說:“小妹死了,青城的傀儡軍也被燕霞驅散了,這青城就要破了。薛容,這孩子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好好撫養他……”
“我會的……”薛容接過兒子,看著懷中的幼子,“你呢?”
“我就不走了。”龍應天低低歎息,不舍的看著小外甥,“我已經安排了車馬,你即刻帶著孩子出城回神醫穀。杏兒和奶娘會跟著你。”
“好……”
這個時候,惟有神醫穀是最安全的。
“薛容,給孩子起個名字吧!等我到了黃泉,會把他的名字千訴小妹的。”
薛容痛苦的閉了閉眼,低聲道:“就叫他薛思吧!”
“思?是思念的意思。好,就叫思兒。”
很快龍七就來了,引著他們通過暗道來到城外的惟一沒有敵軍的山腳,那裏已經備好了馬車。讓薛容意外的是初一也在那兒。
“薛穀主,我家主子命我來接你。”初一拱拱手。
“如此我就放心了。”龍應天大大的籲口氣,催促道,“快上去吧!”
薛容點點頭,抱著幼子上車,杏兒和奶娘也跟著上去。
“等等。”
龍應天忽然又叫住他,他從馬車裏探出頭來。
龍應天猶豫了一下,取出自己隨身攜帶的玉笛:“這根笛……你幫我帶給白芷。”
“恩。”薛容收下,他已經哀痛至極,沒有過多的精力去分析龍應天的心情。
“駕——”
初一揚起馬鞭,駕著馬車奔往前方。
龍應天站在那兒,默默的看著,直到馬車駛出視線他方收回心神:“龍七,隨我上城牆!”
“是!”
次日,青城徹底淪陷,龍應天以身殉城。
第三日,捷報傳到京城。彼時舒夜正在儀元殿與妻兒玩樂,聽這到消息高興極了:“當真?”
“是,龍應天以身殉城,龍小妹早產而死。將軍原想善待城民,但青城舉城皆賊子,非要與我軍死抗到底,將軍無奈隻好屠城。”
“屠城?”舒夜皺了皺眉,稍顯不快。
“是,此乃無奈之舉。薛穀主已經回神醫穀,請皇上放心。”
“好了,朕知道,下去吧!此事明日早朝再議!”
“是。”
舒夜回頭,對上花未央擔憂的眼,他關上殿門,放軟語氣說:“央兒,別擔心。”
花未央在沙盤上寫道:“薛容。”
屠城雖然太殘忍,但她更關心薛容的安危。
“他不會有事的。”舒夜安慰道,“為了孩子他也會挺下去的。”
花未央默默的點了點頭。當父母的為了孩子什麽事都能扛。隻是,這死扛的背後該有多痛苦啊?
“這事早在意料之中,早先我就知會楚雲淩,他會好好看著他的。如果你實在不放心,我們就去神醫穀一趟看看他?”舒夜耐心的征求她的意見。
花未央卻搖搖頭:“不用了,這種痛誰也幫不上忙,隻能等他自己走出來。我們去了隻會讓他更傷感。”
“也是。就讓時間衝淡一切吧!”舒夜也歎息,卻已經提起筆來開始理單子:血燕、布料、各種孩子用的東西一應俱全。寫完,他又檢查了一遍看沒有缺漏才喚了周公公進來,“去,按照這單子去庫房裏點東西,以最快的速度送往神醫穀。”
花未央裂開狐狸嘴笑了:舒夜自己當了爹,在照顧孩子這種事上是越來越有經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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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醫穀,楚雲淩夫婦攜了合穀的人出來迎接。當看到薛容一身喪服時,紛紛紅了眼睛,白芷抱著兒子背過身去抹眼淚。楚雲淩拍拍她的肩,走向薛容。
薛容看看他,又看看眾人,悲中從來,紅了眼眶:“小妹她……回不來了。”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多想無益。你要堅強,看看這孩子也好。”楚雲淩安慰道。這種事情再華麗的言辭也不能安慰他半分,他心裏的痛隻有他自己才知道,別人無法揣測。
薛容點點頭,默默的進穀。這時候說什麽都隻會讓大家跟著一起痛苦罷了。杏兒和桃兒一個提著東西,一個抱著孩子緊隨其後。卻不見桃兒。
回家後隨便收拾了下,薛容便去往冬之園。
冰層下母親美麗的容顏一如往昔,他趴在冰麵上,淚再也忍不住,叭嗒叭嗒的掉下來:“娘親,我失去她了……”
有了龍小妹以後他已經很久沒有去冰麵上了。楚雲淩和白芷遠遠的看著他,用力握緊了彼此的手。
相愛容易,相守太難。經曆了那麽多他們還在一起已經上天的恩賜,他們一定要好好珍惜。
薛容一直在冰麵上呆到天黑,紫萱幾次去請才出來。回到春之園,薛容忽然想起一事,回房取了龍應天的玉笛來交與白芷:“這是龍應天讓我帶回來的。”
翠綠通透的玉笛呈現在眼前,熟悉至極。
白芷愣了一下,她當然知道那是龍應天隨身攜帶的樂器,他的最愛。
楚雲淩僵了一下,下意識看向自己的妻子。
“他的東西我不稀罕。”白芷隻是漠然冷笑,並不伸手去接。
薛容點點頭:“我猜也是如此,隻是我當時的心情,實在沒辦法拒絕一個將死之人。你自己處理吧。”他說著把玉笛塞進白芷手裏,轉身回房關上了門。
門內傳來嬰兒的啼哭。
白芷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她看了一眼楚雲淩,楚雲淩立刻裝出一副大度的樣子來:“這玉材質不錯,可以留著。”
她心下覺得好笑,二話不說就把玉笛扔了:“他與我沒有任何幹係!”
楚雲淩撿下來,笑道:“這裏扔得不夠遠,讓初一替你去扔。”說著便喚來初一,吩咐了一番,初一拿著玉笛飛到對麵的高山上,幹脆利落的把玉笛擲了下去。
那下麵,是深不見底的峽穀。
白芷哭笑不得。沒想到楚雲淩也有這樣孩子氣的一麵。是吃醋了?她笑了起來,主動去挽他的手:“淩,我們去看天兒好不好?”
“好啊!”提起兒子,楚雲淩臉上便漾起大大的笑容來,夫妻倆相攜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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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琅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