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香味濃烈而刺鼻,腳邊碎瓷滿地且綾羅綢緞也跌了一地。木窗被合上,唯有幾隻蠟燭明明滅滅,照在相擁的一對姐妹身上,教人望而心中生出幾分同情。董知月站在不遠處,看著縮在顧長歌懷中的顧筱蝶,心底登時騰起幾分奇怪的感覺。
她見多了顧筱蝶燦爛而明媚的一麵,即便是躥騰著她去收拾別人也是那般活力四射。同顧明繡相針對時即便落敗也是咬牙切齒不肯服輸的模樣,何曾見過她這般懦弱而瘋狂的樣子。
縮在顧長歌懷中的顧筱蝶在不停的發抖,她攏著好好的黃色輕衣,卻在抱著自己的雙臂微微顫抖。光打落在她的臉頰上,映得她眼底有幾分瘋狂而絕望的光在閃動著閃動著,而又輕輕的被撲滅。
“不行的二姐姐、二姐姐不行的啊!”
突然之間,方才還凶狠的顧筱蝶像是猛然醒悟過來一般,那副凶惡可怕的神情登時退的一幹二淨。她在顧長歌的懷中猛然坐起來,狼狽而無助的抓住顧長歌的衣袖拚命地搖頭:“不行不行不行啊!不行的二姐姐!不行!”
“什麽、什麽不行......”顧長歌許是頭一次被顧筱蝶給嚇到,有些手足無措的任由她拉著自己的袖子。她反握住顧筱蝶的手,止住對方愈發用力的動作,溫柔的詢問,“怎麽了筱蝶?別怕,二姐姐在這裏,二姐姐就在這裏,沒有人能傷害你。”
顧筱蝶還在發抖,隻是吐字卻十分清晰:“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的.....不行啊二姐姐,一定不行的.....不行不行的.....不行二姐姐——”她就像是個破損的娃娃一般,隻是捉住顧長歌的袖子,反反複複一直在重複這句話。
“筱蝶!”顧長歌被她給嚇了一跳,有些著急的抓住她的雙肩,期望她能平靜下來,她的眼底帶著慌亂跟著急,急急的朝著外頭喊了一句,“快叫大夫過來!”
“是!”外頭有人應了一句。
“不行!”顧筱蝶厲聲止住外頭的動靜,抓著顧長歌的袖子發抖,她轉頭看向顧長歌時語氣都變調了,隻是哽咽著搖頭,淚水便大滴大滴落了下來,“不行!不行二姐姐!我不要大夫!我不要見他們!我不要我不要!他們隻會嘲笑我!明明不是我的錯!我不見!”
“好好好,你說不要就不要。”顧長歌連忙安撫般的抱著她,放柔聲音企圖讓她平靜下來,“別怕筱蝶,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了。別怕,二姐姐會為你報仇的,一定.....一定要顧明繡為此付出——”
“不!!”原本在她懷中逐漸平靜下來的顧筱蝶彷如被刺激一般,從她懷中掙紮出來,絕望而恐慌的尖叫,她淚流滿麵,望著顧長歌錯愕而疲憊的容顏哽咽搖頭,“不行的二姐姐....二姐姐不行的,我們鬥不過她的!我們鬥不過顧明繡的.....”
她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低聲哽咽重複:“我們不可能可以鬥得過那個人的......大哥哥想要算計顧明繡,結果大哥哥便被反算計了。娘親想要對付顧明繡,結果反而被送進了大牢,你看....你看我也想對付顧明繡,結果成了這個樣子.....都是她!都是她!!”
“二姐姐你別去!你別去跟她扯上關係了!”顧筱蝶猛然直起身子,她撲過來抓住顧長歌的雙手,滿眼著急的重複道,“二姐姐,你別去,你別跟顧明繡扯上關係啊,你別跟她有關係了.....她太可怕了,她就是個魔鬼!”
“筱蝶.....”望見自家妹妹崩潰的樣子,顧長歌徹底愣住,“你在....你在胡說什麽?”
“二姐姐你信我啊!”顧筱蝶唯恐她不相信,抓著她的手不由自主的用勁,抓的顧長歌手臂生疼,“你看...你看看啊!你看看我們之前、你看看顧明繡沒有回來之前我們家多好!娘親在、大哥哥也在,祖母還是喜歡我們的....如今呢?如今呢?!”她有些近乎於歇斯底裏,淚水肆意落下,“如今娘跟大哥哥沒了不說!祖母很是討厭我們,連父親、父親的仕途都多加不順!我還、還成了這個樣子!都是顧明繡回來之後的事情!都是她回來之後的事情啊嗚嗚嗚嗚.....二姐姐,她就是個災星!跟她扯上關係不會有半點好事情的.....”
“別說了!”耳朵生疼,顧長歌蹙眉猛然厲喝一聲,教顧筱蝶一抖,有些恐慌的睜大眼睛下意識的鬆開手往後縮了縮,喃喃道:“二、二姐姐.......”
“你知不知道我們為何會屢次失利?你知不知道我們為何鬥不過她?”顧長歌冷冷的看著顧筱蝶,眼神卻並不在她身上,似乎是透過她遙遙落在了旁人身上,含著幾分刻骨的恨意與漠然,“那是因為我們家出了內鬼!顧清月一直都是顧明繡的人!我們當人家是小綿羊,卻原來是隻厲害的老虎!嗬,如今她離開了這個家,你以為日後還能有人來替顧明繡做這些小把戲麽?”
“娘親跟大哥哥死了,你.....你們的仇難道就這般忍氣吞聲的不管了麽?!我是怎樣教你的,竟然教你這般懦弱!她是什麽魔鬼,無非隻是花樣多了些,運氣好了些罷了,你以為運氣會一直在她那邊麽?”
顧長歌冷冷的開口,全然不似平常的她:“這些仇,我們都得報。她如何教我們痛苦的,我們都要一筆一筆向她討回來。顧明繡.....她當真她以為可以逍遙自在麽?嗬。”
顧筱蝶抱著自己縮在角落裏怔怔然的望著顧長歌不敢說話,她的眼底帶著幾分恐慌跟茫然,卻不敢發出一點的聲音。
董知月望著她們姐妹二人,眼底浮出幾分震色來。她望著顧長歌的背影,有些複雜的轉首看了看屋內跪著的一排下人,登時便有些五味陳雜。董知月悄悄地歎了一聲,默不作聲的退開走了出去。
“你覺得怎麽樣?”
樓底下嗩呐聲響,伴隨著幾聲爆竹的聲音,一行車馬敲敲打打的過去了,很是熱鬧。圍觀的小童們朝著那轎子扔花,笑眯眯的起哄著追著車馬過了茶樓。
指腹摩挲著棋盤上的白色棋子,紫衣姑娘眸色淡淡的,含著幾分笑意:“我覺得時候差不多了。”她直起身子,轉首看去,還能望見轎子轉過彎的一點殘影,“如今三姐姐不是顧府的人了,而阿景已經投軍有功在身,不會跟顧府同論。”
她對麵的錦衣青年揚眉,含笑看了她一眼:“隻要你說一聲,便是讓她們二人不脫離顧府,也有的是法子保她們出來,何必這般麻煩?嗯......小繡兒,莫要這般看本王,本王知曉你戀慕本王。”
“聒噪。”顧明繡蹙眉,漫不經心的打斷沈淮的話語,隻是語氣多多少少帶了些笑意,“何必要你那般麻煩。阿景跟三姐姐都有自己的想法,不必依附我。隻是顧青元最疼愛的那些個孩子,倒是一個靠山都不見.....嗬。”
“如今,你可以動顧府了。”沈淮瞧著她眼底的寒意,隻是微微一笑,隨手將手中的黑色棋子落下,有些許意味深長,“或者,你也可以滿足一下顧長歌跟沈淮的願望了.....我猜,顧長歌如今迫不及待的想要對付你。”
“何須懼她。”顧明繡淡淡落子,抬頭看他隻是彎眸一笑,“你輸了。”
沈淮瞧了一眼,便笑了一聲:“倒是未曾注意,小繡兒,棋藝精進不少。”他抬手揉了揉顧明繡的腦袋,輕聲囑咐她,“我須得入宮一趟,你回去時注意一些。宋煊在這裏。”
最後五個字清清淡淡的,像是未曾呢喃過。
顧明繡眸色微沉,沈淮已經滿意的直起身子,懶洋洋的帶著身後的洛風光明正大的走向了門口。他吩咐了門口的小二為裏麵添茶之後,像是有意一般在外又故意晃了晃,這才帶著人出了茶樓。
在二樓凝視著沈淮上了馬,而後策馬而去,顧明繡彎唇淡淡笑了一聲。她知道沈淮在想什麽,也知曉他故意的意義為何。隻是在她眼裏,倒是頗為新奇,帶著幾分趣味性。
“姑娘。”沉香在她背後低低提醒了一聲。
“我道是為何顧小姐這般不喜我,又瞧不上我,原來.....是已經有了蕭王殿下這個靠山了啊。”帶著幾分陰鬱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含著幾分被刻意壓製的怒意,似是有一場暴風雨即將席卷而來。
顧明繡眸色微淡,隻是凝視著樓下,她沒有回首,語氣都是淡淡的:“我可不記得自己有請你進來過,宋太子,你有些不大懂禮數了。”
“宋國向來熱情開放,我倒是的確不大懂你們大沈的禮數。”宋煊似乎沒有聽出她語氣中的漠然,反倒是冷笑一聲,看著她語氣不善。
“既然如此,便隨宋太子了。”顧明繡沒有理會他,隻是眸色頓了頓,便吩咐沉香道,“將簾子卷起來,今日外頭天氣倒是不錯。”
“是。”沉香朝著她的視線轉了轉,不動聲色的上前將竹簾卷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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