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都認為孝和太皇太後已經挺過這次劫難時,孝和太皇太後卻以最安詳的方式走了。
那一日,她扶著知月的手從小花園中看完綠菊回來,然後依在了矮炕的繡枕之上小憩。
她在合眼前對知月說,“知月,燃一枝寧神香,若是皇貴妃來了,你叫哀家,哀家有話對她說。”
知月歡快的‘哎’了聲,燃上一隻寧神香後就出去給孝和太皇太後準備甜品了。
可當知月再回來時,孝和太皇太後已經睡著了。
永遠的睡著了,結束了她可圈可點的一生。
孝和太皇太後的離世,對靈犀的打擊甚大。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走到長樂殿,又是如何抱著孝和太皇太後的手臂痛哭的。
當永安帝趕到,將靈犀拉開讓宮人們為孝和太皇太後沐浴,穿壽衣時,靈犀的神經已經木了。
她依在永安帝的懷裏,睜著已經哭成了核桃的雙眸,愣愣的看著睡的安詳的孝和太皇太後,已經做不出一絲的反應。
孝和太皇太後薨,是為國喪。
她的金絲楠木棺槨被停在永壽宮的壽堂之內,接受武百官,天下臣民的祭拜。
後宮妃嬪更是穿上素服,分早中晚三次前去哭喪守靈,以表孝心。
永安帝十一年十一月初七,大雪。
孝和太皇太後的靈柩由皇宮的西門運出,運到早在四十年前便建好的後陵之中安葬。
當看著孝和太皇太後的靈柩由十六名身穿孝服的小太監抬出皇宮後,靈犀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這一個月以來,別人是每日守四個時辰的靈,她是每日守八個時辰。
若不是荷葉和五公主一再的勸慰著,靈犀怕是也會隨著孝和太皇太後去了。
永安十一年十一月初八,悲傷過度的靈犀病倒了。
她躺在床榻上,燒得直說胡話。她總記得知月對她說,孝和太皇太後在走前說過,還有句話要對她說。
她總是能在半夢半醒間聽到孝和太皇太後或開心,或淡然的對她叫道,“丫頭啊。”
隻一聲,靈犀便會從夢中驚醒,然後大哭不止。
她上一輩子唯一經曆過的生死離別便是自己被搭檔一槍打死,她還未來得及為自己悲傷,已是穿越到這大順朝。
就連她心中篤定已經不在了的傾城,亦是沒有這樣硬生生的看著在她的眼前消失。
十七年,整整十七年的時間。
在這十七年的時間裏,孝和太皇太後是唯一一個把她捧在手心上疼的人。
如今孝和太皇太後走了,靈犀突然就覺得,這若大的皇宮裏,隻剩下她自己一個人了。
再也沒有人會教她在這後宮之中如何的走下去,再也沒有人對她說讓她放心的往前走,後麵一切都祖母,再也沒有把已經是五個皇嗣娘親的她當成一個頑皮的孩子。
再也沒有人,點著她的額頭,對她笑罵道,“你這隻小猴兒!”
每當靈犀想起這些她再也找不回來的溫暖,她都悲傷的不能自已。
靈犀一病,便病到了永安十一年的十一月未。
永安十一年十二月初三,孝和太皇太後千秋。
大病出愈的靈犀扶著荷葉,顫抖著雙手推開了長樂殿的大門。
隨著一聲‘吱喲’,長樂殿熟悉的擺投印入了靈犀的眼簾。
孝和太皇太後走後,長樂殿便被空起來了。永安帝沒有下旨收拾這裏,所以這裏還是從來的模樣。
隻不過是,人去殿空。
看到靈犀顰起了眉頭,荷葉連忙用手去撫靈犀的胸口,勸道,“娘娘,您定要注意自己個兒的身子。若太皇太後在天有靈,也定不會想娘娘這樣傷悲的。”
靈犀拿起素色的棉帕,擦拭了下眼角後提裙踏入了長樂殿內。
荷葉想跟進去,靈犀卻回頭道,“荷葉,今日是老祖宗千秋,你就讓我與她老人家獨自待會。”
荷葉一聲哽咽,收回了扶在靈犀手臂上的手。
靈犀轉過身子,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長樂殿中。
抬眸間滿眼留戀的將外殿收入眼中,靈犀提裙走到了長樂殿的內殿中。
坐在矮炕上,靈犀用手摩挲著二個月前還被孝和太皇太後把玩在手中的一柄玉如意,紅了眼眸。
將自己蜷縮在矮炕上,靈犀悲泣道,“皇祖母啊,丫頭想您……”
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靈犀隻覺得自己再也流不出眼淚了,才一聲又一聲的抽噎。
周安,知月,知秋從外麵走進來,跪在了靈犀的麵前。
周安擦了眼淚,道,“皇貴妃娘娘,還請您節哀順便。”
知月雙眸紅腫,她看著靈犀,哽咽道,“皇貴妃娘娘,太皇太後曾經說過,若是有麽一天,就讓奴才們跟著您。”
知秋連連點頭,抽噎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靈犀坐起身子,用帕子擦了眼淚後,對知月和知秋問道,“你們不想出宮嗎?”
知月搖搖頭,“奴婢不想出宮,奴婢是孤兒,在外什麽親人也沒有。”
“奴婢不出宮。”知秋亦是道。
靈犀點了點頭,道,“既是不想出宮,便跟在我的身側吧。”
周安抬頭對知秋和知月用了個眼色,知月和知秋退下了。
周安對靈犀道,“皇貴妃娘娘,太皇太後在走前給您留下了一封書信。她叮囑了奴才,您什麽時候不落淚了,什麽時候給您。”
靈犀身子一頓,看著周安道,“拿來。”
周安看著靈犀眼上的淚痕,將頭低下了。
靈犀拿起棉帕將臉上的淚擦淨,對周安伸出微微顫抖的右手,道,“給我。”
周安卻還是搖了搖頭,“皇貴妃娘娘,太皇太後懿旨,您定要妝容整齊才能將信將給您。”
靈犀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素服,扶了扶頭上挽著的低髻後,將知月和荷葉喊進來為她淨麵挽發。
當靈犀淨了麵,重新挽了利落的發百合髻,再不是那副頹廢的樣子後,她再次對周安伸出了手,“拿來。”
周安這才低頭,對靈犀道,“娘娘,寢殿中的暗格您是知道的,鑰匙太皇太後早就給您了。”
靈犀將手按在胸口,提裙急步走到了長樂殿的寢殿之中。
自孝和太皇太後對靈犀說那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玉佩是豐陽行宮的鑰匙後,靈犀便再沒讓那塊玉佩離過身。
靈犀掀開鳳榻上的被褥,拿玉佩打開暗格,顫抖著雙手從裏麵拿出了一封書信。
坐在小幾上,靈犀將那封信捧在了手中。
信封上是孝和太皇太後親筆所書的四個小字:丫頭親啟。
靈犀用手捂住了嘴,平靜了好一會才沒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
直到感覺自己的心情平靜了下來,靈犀才將信封內的書信拿了出來。
信件中,孝和太皇太後用親昵的語氣寫道,“丫頭,你看到這封住的時候,祖母一定已經不在了。祖母年紀大了,你總是叫祖母老祖宗老祖宗的,祖母早晚會有一天跟著祖宗去了。隻怕到時,你這隻小猴兒又要哭鼻子了。”
靈犀把信緊緊抱在胸口,看著寢殿頂上的彩繪看了好一會,才將浮在眼中的眼淚給眨沒。
吸了下鼻子,靈犀又低頭去看孝和太皇太後給她的書信。
忍著眼淚,將一封書信從頭看到到尾,靈犀明白了為何孝和太皇太後為何執意不讓她為後,亦是明白了為何葉晉考會同意認她這樣一個嫡孫女兒。
從朝政上來講,孝和太皇太後並不看好寧王或二皇子繼承皇位。
孝和太皇太後認為寧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隻能為亂世君王,對現在安定發展的大順不利。認為二皇子有為官之才卻無君王之能,這樣的人登基為帝,隻會讓大順百年基業毀於一旦。
孝和太皇太後最為看好的,是睿王。可睿王在被永安帝圈禁五年後,卻失去了雄心壯誌,再無為君王的氣勢。
在無可意之人的情況下,孝和太皇太後將目光看到了還未長成的皇嗣身上。
可想那些皇嗣長大,顯露出君王的才能卻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任何一個被冊封為後的人,都有可能將自己的子嗣推到皇儲之位。
隻有靈犀,隻有靈犀什麽也沒有。
孝和太皇太後將靈犀推上皇貴妃的位置,為的就是不再冊封皇後。隻要靈犀的子嗣不能被立為皇儲,那別人皇子便有足夠的時間長大,然後讓永安帝找到一個合適之人。
孝和太皇太後唯一沒有算計到的,是永安帝居然會為了除去平王而匆匆立了七皇子為太子。
所以孝和太皇太後才會和靈犀說出那句,和命鬥,她輸了。
至於葉家認靈犀為親,除了葉楊氏思女的原因外,最最重要的一點是,幾十年前與孝和太皇太後真正隔簾相望的人,正是葉氏上任的族長,右尚書葉晉考的嫡親長兄,葉晉石。
葉晉石同意為靈犀做靠山時對孝和太皇太後提出的唯一要求便是,保全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