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走後,靈犀把自己埋在床榻之中很久很久。
她不知道要怎樣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隻覺得寧王已經成為了自己的噩夢,揮之不去的噩夢。
當夜子時,落雪閣內飄入了一股奇香。
靈犀半睡中驚醒,及時秉住呼吸,然後抓起錦被捂住了口鼻。
寢殿外重物落地的聲音傳來,靈犀知道那是守在外麵的荷葉或是巧竹被迷香迷倒了。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腳步聲從遠處一步步傳來。
借著寢殿內未熄的燭光,靈犀透過兩層水粉色的綃紗床幔看到身穿青色長袍的寧王正在往自己的床榻方向走來。
靈犀的心‘呯呯’之跳,如要跳出胸膛一般。本來已經不痛的大腦,此時又開始嗡嗡鳴響。
就在寧王要伸手掀開床幔時,靈犀出聲冷喝道,“放肆!”
寧王聞言一愣,將手背到身後,笑道,“既是病了,為何不早早休息?”
靈犀沒有回答寧王的話,隻是移動自己的身子,在床榻的最裏麵蜷縮成了一個球狀。
寧王將床榻邊的小幾冷過來,就坐在靈犀的床榻前,與靈犀隔簾相望。
靈犀看著近在咫尺的寧王,緊緊攥著手中的錦被,皺眉道,“你來做什麽?”
“聽說你病了,來看看你。”寧王答的坦然,就仿佛他來的不是他父皇妃嬪的寢殿,而是自己姬妾的寢殿一般。
“勞累寧王,本宮很好……”
寧王無視靈犀語氣中的厭惡,輕笑出聲,道,“既是很好,哪便來談談正事,我托沈豐拿來的東西你已經看過了。五日時間已經過去了兩日,你考慮的如何了?”
靈犀將目光從寧王的身上移開,抬眸去看床榻上方的菱形鏤刻。
嗡鳴的大腦轉了幾轉後,靈犀出言問道,“你寫下的都能做到?”
“既是答應你了,我當然會做到。”寧王把玩腰間係著的一塊玉佩,笑道,“你身為人母,最為憂心的不就是兒女日後的前程嗎?我保他們一世榮華,今生今世都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十皇妹生為公主,我不會幹預她的婚事,她的駙馬,由她自己來選。”
靈犀輕眯上雙眸,沉默良久,對寧王道,“我不要當什麽皇太後,五公主,五皇子,十公主,十皇子年幼,我要帶他們出宮,遠離京城,到江南五皇子的封地上去居住。我的四個孩子,婚事全由他們自己做主,你不能幹預。”
“可以。”寧王爽快的應下,“你若是為皇太後,那便隻能遷到行宮居住。如果不封太後,自是可以同五皇子到他的封地上居住。這些,我都答應你。你不是一直要自由嗎,我給你。”
靈犀在床榻內坐起身,將右手伸到了繡枕之下,對寧王道,“你走吧,後日子時,你讓沈豐來拿鳳令。”
“爽快。”寧王哈哈一笑,從床榻上站起身。
不過他沒有走,而是再次伸手,將床幔緩緩掀了起來。
床榻內,靈犀將一床錦被抱在胸前,右手持著一隻閃著寒光的銀釵死死抵在自己細嫩的脖脛上。
看到寧王雙眸中帶了愕然,靈犀在嘴角掛上了一絲冷笑,“夜深了,還請寧王自便。”
寧王看著靈犀那張倔強的小臉,沉笑出聲,語氣裏帶了幾分譏諷,“你高看自己了。”
靈犀右手微微用力,嘴角的笑容變得燦爛,“你又何償沒高看你自己?”
看著靈犀白皙脖脛上滲出的一點鮮紅,寧王將床幔放下,冷了語氣道,“本王說到做到,說給你自由,就給你自由!”
說罷轉身,絕塵而去。
靈犀一直看著寧王走出落雪閣,才將手中的銀釵放下,把自己埋在錦被中,如貓一樣。
永安十年十月十五,靈犀早起的第一件事便是命召葉景炎覲見。
永安十年十月十六,離宮二年之久的小伍子跟著葉景炎回了皇宮。
小伍子回宮後聽聞小英子和含煙都葬身火海,不由得在背地裏紅了眼眶。
小德子抱著小伍子的肩膀狠拍,咬著嘴唇道,“回來就好!如今娘娘身側侍候的人越來越多,可能信得著的人卻是越來越少。你回來,能與我分擔了許多的事。”
如今靈犀執掌六宮,小德子也水漲船高的成了宮裏僅次於馮公公的人物。
永安十年十月十六日子時,沈豐從靈犀的手中拿到了鳳令。
有了這枚鳳令,守護在皇宮外的上萬侍衛形同虛設。
在沈豐要離去時,靈犀出聲問道,“幾時動手?”
“三日後戌時。”沈豐恭敬的對靈犀道,“屆時後宮中可能會亂上一段時間,還請娘娘那一日在落雪閣中不要出去,以免誤傷。”
靈犀低下眼眸,對沈豐道,“讓寧王記住他答應我的……”
“寧王既是答應娘娘了,定是會做到的。”沈豐肯定的道,“還請娘娘放心,寧王說過他定不會辜負娘娘。”
‘辜負’兩字從沈豐口中吐出,直刺在靈犀的心口,要有多痛就有多痛。
永安十年十月十七,靈犀接到了左尚書葉晉考托人傳進來的話。
隻有一句:朝堂有變,穩住後宮。
靈犀心中生悲,葉晉考是有多信得住她這個半路冒出來的嫡孫女,在這種時候,竟然敢將前朝之事如實相告,並讓她穩住後宮眾人。
當日上午,後宮中的妃嬪一人不少的來到落雪閣中給靈犀請安。
朝政不穩,她們也沒了爭鬥之心。
如果江山易了主,她們就都成了太妃太嬪,到那時還爭鬥個什麽勁兒?此時她們最關心的是,現在外麵所傳的流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在眾妃嬪亂糟糟的議論了一番後,靈犀眉頭一皺,拍桌怒喝道,“你們真是越發的清閑了,整日裏不思如何教導皇子公主,隻知道亂嚼舌根子。以往也便罷了,這次你們居然妄議起皇上來。”
晴嬪心中仗著靈犀是她的親表姐,弱弱的出聲道,“葉貴妃娘娘莫氣,嬪妾們也是擔心皇上……”
“你們是擔心皇上還是咒皇上!”靈犀怒斥道,“皇上出宮還不足七日,你們便亂成了這副樣子。宮規都隨隔夜的涼茶倒掉了嗎?!”
於貴嬪見狀站起身,對靈犀跪下道,“葉貴妃娘娘息怒,葉貴妃娘娘息怒!”
於貴嬪一跪,餘下的妃嬪皆對靈犀跪了下去,齊聲道,“葉貴妃娘娘息怒!”
靈犀板著臉,端起溫茶吃了一口潤了潤喉嚨。將茶盞放下後放柔了語氣,又道,“本宮知道你們耳朵裏聽到了些不幹淨的,可那畢竟是謠言!皇上昨日還從圍場給本宮帶來了口諭,說眼看著便要入冬,天氣冷暖不寧,要本宮叮囑著你們注意著幾位皇嗣飲食住行,萬不能粗心了。”
“墨玉美人。”靈犀微微抬高了頭,對跪在後麵的墨玉美人道,“皇上掛念你腹中的龍嗣,讓本宮與你說,好好的調養著身子。若你這次能平安誕下一位皇子,那便晉了你嬪位……”
墨玉美人本憂愁著小臉立馬換了歡顏,她對靈犀又磕了一個頭,道,“臣妾謝皇上龍恩,嬪妾謝葉貴妃娘娘關懷。”
“行了,都起來吧。”靈犀對眾位妃嬪道,“皇上越記掛著你們的好,你們越是要恪守自己的本分。非禮勿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眾妃嬪再次福下身子,對靈犀齊聲道,“嬪妾謹記葉貴妃娘娘教誨!”
當眾妃嬪都告退後,靈犀在荷葉的服侍下換了輕便的衣服,來到長樂殿中給孝和太皇太後請安。
孝和太皇太後自二皇子的事發生後,便不再過問後宮之中,隻一心禮佛。
靈犀到時,孝和太皇太後剛從小佛堂中禮佛歸來,身上還帶著濃濃的檀香味。
見到靈犀來,她著對靈犀伸出手,慈笑道,“丫頭,來,坐到哀家身邊來。慕兒那丫頭總說你這兩日忙,竟是總也見不到你。”
靈犀握住孝和太皇太後的手,在孝和太皇太後的身側坐下後笑道,“是忙了些,這不,一忙完便來看您了。”
“忙也要注意著些身子。”孝和太皇太後的雙眸直視靈犀的麵孔,挑眉道,“昨日五皇子來給哀家請安,說你犯了頭疾……”
“是犯了。”靈犀忙笑著回道,“痛了那麽幾下,吃了太醫開的幾副藥,現在已經全好了。”
仿佛要證實自己的病已經好了一樣,靈犀輕輕晃了下自己的頭,在珠翠相碰的聲音中回道,“現在一點也不痛了。”
“你這孩子。”孝和太皇太後輕拍了靈犀的手兩下,挑眉道,“哀家老了,照顧你已是心有餘力不足,你定要將自己照顧好才成。後宮的雜事多,你不必都親力親為,能放手讓別人做的,你就放手讓別人去做。”
靈犀連連點頭,笑道,“臣妾知曉了,打明兒就將手裏的事都交給於貴嬪去做,臣妾空出時間就到這裏來陪老祖宗。”
孝和太皇太後長歎一口氣,抓緊了靈犀的手道,“丫頭,哀家委屈你了。”
靈犀低著頭,心中一陣酸楚,落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