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七一前一後接到了褒姒的兩封信,她是先收到褒姒那封隻寫了兩個字的信,一日之後才收到第二封通過驛站發回的那封秀秀代筆的信函。
頭一封的“收局”二字她參詳了很久,卻不得其解。
從嫁入鄭家到如今,廿七給褒姒一共寫了兩封信,每一封都洋洋灑灑的寫了幾千字來闡述此時此刻鄭國的情況,不管褒姒是不是會對鄭伯施以援手,至少她認為褒姒是想知道這裏情況的。可是褒姒的回信兩次加起來也不過是六個字而已,這叫廿七覺得十分心寒。
第一次叫她順其自然,第二次告訴她收局。
廿七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還應不應該再寫一封信給褒姒,筆墨放在桌上,這支鄭伯友送的狼毫中鋒的毛筆竟然像是重逾千金那般,再也無法提起。她坐在桌案前出神的盯著那隻白杆毛筆和漆黑的墨水,企圖理順褒姒這封信的思路,可實際上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的。她的思緒被門外忽然傳來的敲門聲拉了回來,還不等廿七說一聲“進”,敲門的人就已經推門而入了,廿七下意識的匆匆將手中布帛藏進了衣袖當中,“姐姐怎麽來了?”
大夫人麵容平和的笑了笑,走進屋子隨意的踱步,用關切的口吻問道,“怎麽這幾日也沒見你去老爺的書房中侍奉?”
廿七上下將大夫人打量了個遍,不知道眼下這個女人又開始打什麽主意了?雖然和大夫人相交的時間算不上長,可是廿七已經覺得自己無法再忍受這個女人了,她看起來溫婉大方,實則處處透露著一股控製的*。廿七滿臉堆笑應付道,“今近日老爺好像為了鄭國的事情頗為煩躁,廿七也幫不上什麽忙,不敢去打擾。如今怕是隻有大夫人才能為老爺分憂了。”
“老爺最近是被鄭國的瑣事纏身,情緒有些不佳。你剛剛過門,總是這麽窩在房裏也不好,該多出來走動走動,便是幫不上忙,和老爺說說話也是好的。”大夫人被廿七捧上去便用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勸慰道。
“姐姐說的是,”廿七淺淺的笑道,心中卻在作嘔,恨不得要吐出來了。來鄭府的這四五個月的時間裏,鄭夫人倒是帶著廿七時時走動,可是處處又顯示著她主母的權威,與其說是帶廿七熟悉,但是不如說在教廿七規矩,這教人規矩的法子,比起當初剛剛成為褒姒的悉人可是要嚴苛的多。廿七想做些什麽,悉人都要去請示一番大夫人,等同是將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匯報給了大夫人,像是被軟禁起來一般。
唯獨給宮裏信函的事情,廿七是透過了鄭伯,不經大夫人的手,她才覺得放心。時間久了,廿七就像是一潭死水中的魚,呼吸不到新鮮的氧氣就徹底的沒了生氣,越發的疏懶,每日除了必要的拜謁就幹脆閉門不出。
“灶上燉了湯,一會你給老爺端去吧?”大夫人吩咐道,廿七溫順的應聲,“是!”
大夫人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身出門,臨走的時候和分給廿七的這位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廿七盯著這位悉人手緊緊的攥在了一起,深深的吸了口氣,竭力的按捺住自己胸口的怒火。
進了鄭府諸多日,一向愛打探的她也總算是把其間的關係弄清楚了。隻是打探的多了,大夫人總是要來說廿七的,女子當注意自己的德行,也不是下人,不要整日和下人聚在一起說三道四的。時間長了,廿七也不愛打聽了,鄭家的事情愛咋咋去,自己不再關心。她清楚如今鄭伯是被士大夫們架空,繞開他與晉國結盟,饒是這位鄭伯再是謙謙君子,隻怕也沒法再每日對大夫人噓寒問暖、強顏歡笑了,最好的辦法便是借口政務繁忙將大夫人拒之門外。
今日前來向廿七求助,無非就是要廿七去探探鄭伯的口風,廿七心中冷哼一聲,她就走這一遭看看,她看向悉人吩咐道,“你代我去灶上將煨的湯取來,我去一趟書房。”
“是,二夫人。”悉人立刻躬身應道,轉身朝著後廚的方向匆匆而去,端著冒熱氣的瓦罐回來。
廿七要從悉人的手中接過托盤,悉人卻向後退了一步,“還是叫我和二夫人一道過去吧?這瓦罐太燙,怕傷到夫人。”
“也好,”廿七瞥了一眼這悉人,她自然是得了大夫人的命令才如此執意要去的,平日裏廿七要個幫手,根本見不到她的人,這會倒是上趕著非要來搭把手。不用問也猜得出原因了,廿七覺得這口氣太咽不下去了,若是這鄭府是鎬京城裏的周王宮,女人們如此攻於心計,她倒也能理解,畢竟一朝受寵,榮華加身。可如今,家之不家,大夫人卻還處處撤肘,所為何事就叫人霧裏看花了。女人的一是聰明,有時候也蠢鈍如豬,偏偏自己還不自知。
更加令廿七不滿的,是這些人的手段未免顯得太過低劣,連她這個自詡不諳此道的人都看得出來,若不說鄭府中的人太蠢,廿七都覺得對不起宮裏那一位位主子們,過手的可都是殺招。廿七歎了口氣,走在前麵,敲了敲書房的門,裏麵傳來了一聲鄭伯友的聲音,“誰?”
“是我,”廿七答道。
裏麵沉默了一陣,廿七聽的出來鄭伯友的書房裏似乎是有客人,窸窸窣窣了一陣,沒過太久,門被忽然拉開,鄭伯友站在裏麵看著廿七問道,“有什麽事兒?”
“大夫人說,老爺這幾日辛苦,特意囑咐後廚給您燉了湯,差我端過來給您。”廿七說道,揮了揮手,身後的悉人就上前一步,鄭伯友的麵色在這一瞬似乎有些失望。
廿七看著他的麵色,揣測著剛才從宮裏傳回來的信便是鄭伯友交給廿七的,大概以為她來是替娘娘帶話的,結果發現不是,心中自然失望。
帶話?
收局?
廿七猛然抬頭看著鄭伯友,欲言又止,想起了身後這位來者不善的悉人,隻好將嘴又閉上,轉過身看著悉人說道,“給我吧?我端進去就是了,你在這裏等我。”
悉人的麵色難看了一下,也隻得點點頭,將手中的托盤遞給了廿七,廿七邁步進入書房,這裏已經沒有人了,空空如也,隻剩下桌上翻得亂七八糟的竹簡。她小心翼翼的環顧著四周,看看是否能發現這裏有個後門。
鄭伯友關上了書房的門,折回到自己的桌案之前,“湯先放下吧,我一會兒會喝。”
廿七從袖口抽出了布帛交給鄭伯友,鄭伯友皺著眉頭準備開口問廿七,廿七卻用手指堵住了他的唇,“還是我來伺候老爺用膳吧?我怕下人們服侍不周。”她說話的聲音很大,眼神飄向了窗外,從湯羹中舀起了一勺放在鄭伯友的唇邊,鄭伯友尷尬了一下,頭下意識的往後仰著,卻還是張開了嘴。
廿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用袖子遮住自己的唇,小聲的說道,“娘娘送來的信,我看不懂,所以覺得這信大概是給你的。”
鄭伯友的身體立刻僵住了,想要展開布帛,卻被廿七按住了,“也不急於這一時半刻的!”說完這句,這說話的聲音又大了,換成了嬌俏的笑意,“老爺,不要啦,還沒有入夜,這麽做不好吧?”這話中充斥著得意的情緒,嘴中的拒絕,言語之中卻是迫不及待。
鄭伯友愣住,看著廿七,整個人都無比僵硬的頓在那裏。
廿七的目光瞥向窗外,“哼唧”了一聲,複又小聲說道,“氣死她,找人來盯我,就讓你看看你想看的東西!哼……”
“啊……”廿七複而又喊了一聲,坐在書桌上蕩著自己的雙腿,這聲音中充斥著令人血脈噴張的顫栗,“不要,不要……”用急促的短音發出著近似喘息的聲調,用手指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看著窗外的人影,人影忽然朝遠處跑去,消失不見了,廿七這才安靜下來,從桌上跳下來,“鄭伯也不配合配合,我一個人在這裏自說自話,怪丟人的。”
“大夫人找人監視你?”鄭伯友問道,看著窗外已經明白了廿七的用意,他渾身上下都有些不舒服,被一種燥熱充斥著,褒姒的來信和廿七的嬌喘簡直就像是一計春藥,發揮著可怕的效果。
“這幾日你對大夫人總是閉門不見,她大概是想差我前來套套你的話,你對她有微詞,卻還要將我拉下水,如今我在這鄭府自保都尚且不能了,還要趟這渾水。鄭伯若是憐香惜玉,多少也該在我身上放幾分柔情吧?”廿七從桌子上跳下來,坐在了鄭伯友的腿上,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從鄭伯友的手中拿過輕飄飄的布帛,“娘娘的信上隻寫了兩個字,收局。”
“收局?”鄭伯友問著,也是一頭霧水。他伸手想去拿廿七手中的布帛,廿七卻將自己的手塞進了鄭伯友的手中,鄭伯友措不及防,緊緊的將廿七柔若無骨的小手捏在了手裏,她媚笑著看著鄭伯友,鄭伯友卻僵在那裏,連動都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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