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不用問褒洪德太多,也知道褒洪德選擇做秦候贏德的馬前卒絕非是因為出於他自己的意誌,更大的可能性則是因為他的母親,褒家的主母。這個女人的手腕狠辣、淩厲,早前就與贏德串通,將褒姒送入宮中,不但趁了自己的心願,也能給秦夫人送去一個幫手。
隻可惜,機關算盡,饒是抵不過上天注定。
“我帶你走,”褒洪德幾乎是想也不想的吐口而出的說道,“離開了鎬京城,你就安全了。”
“我走了念兒怎麽辦?”褒姒問道。
“那孩子根本不是你的!”褒洪德大嚷了一聲。
“我是念兒的母親,”褒姒看著褒洪德一字一頓的說道,“那也是我唯一的孩子,不管生死,我都不可能丟下他!我請上卿大人送褒大夫回褒城,你能看著我死,我卻不願意置你於死地,如今我們分站在兩個陣營之中,我不想對你舉刀相向!”
褒洪德搖了搖頭。
“今日一別,他日再相見你我也不再是兄妹了,若是戰場上相見,我也不必留情,你也無需煩惱!”褒姒看著褒洪德說道,這話越是說的絕情,就越是想一柄鋒利的匕首剜在了褒洪德的心頭,“那個男人就這麽好,值得你做這麽多來犧牲?”
“當初是你將我送了進來,如今我想離開,已經晚了。”褒姒看著褒洪德說道,滿眼的怨怒之意,“你剛才說離開了鎬京城就安全了,贏德要發兵攻打鎬京城嗎?那正好,你請令,做先鋒,若是取了我的項上人頭,一定要將我的人頭提回去,扔在父親的麵前,也了了他的一樁心願!”
“不會的,我不會殺你的!”褒洪德的聲音近乎顫抖,一把伸手將褒姒攬入了自己的懷抱當中,他緊緊的抱著褒姒,褒姒就這麽木立著任憑他抱著,他在她的耳畔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留在贏德的陣營至少還知道他什麽時候要對付你,至少還能護你周全,可是我若是公然離開,不但褒家的生死難料,連你我也無法保全了。”
“他若真的要我的命,你以為你能攔得住?”褒姒問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褒洪德的聲音很慌亂,不停的搖著頭。
“贏德要怎麽做?”褒姒試探性的問道,“如今民心所向,大王在前線抗敵,若是他貿然出兵攻打鎬京,隻怕民心不歸,日後大王反過來再斬殺贏德,天下也不會站在他那一邊。那時候,你就會成為千夫所指!”
“不是他,”褒洪德搖了搖頭。
“什麽?”褒姒知道褒洪德已經被自己說的開始動搖了,他的心因為自己不該有的情分而變得無比混亂,所以褒姒問一句他也是下意識的答一句,“是你!”
“什麽意思?”褒姒的心猛地一抽,想不到這個答案會是這樣的,這也就難怪褒洪德一心要自己離開鎬京城了,躲得遠遠地,就算是背上了私逃的罪名,至少不會是賣國。
“如今大王在齊國的戰事陷入膠著當中,這幾次的戰敗損兵折將,情況十分不樂觀。虢石父給秦夫人建議,贏德出兵,途徑鎬京城,借大王的名義向娘娘請九鼎,以慰軍心!你若是給了,大王一定會要你死!你若是不給,則民心向背,天下又會與你為敵。不論給與不給,始終是你的不是!”褒洪德將秦國的計謀和盤托出,這當真是一條好計,所謂九鼎是君主的象征,周朝森嚴的等級製度規定了每個職位的大小官員所能夠配備的器物,九鼎是天子身份象征,贏德要借則表達自己要借的不是九個鼎這麽簡單,更重要的是九鼎背後的意義。
“贏德果然是狼子野心!”褒姒咬著牙關說道。
“如今還有些時日,你可以早作打算,”褒洪德推開了褒姒,看著他的麵說道。
“如今申後才是後宮之中的王後,此事又何須過問於我?”褒姒看著褒洪德問道,褒洪德搖了搖頭,“你別忘了,大王在臨走之時將整個後宮是托付給你的,如今這九鼎也隻有你有權利代替大王使用!”
“虢上卿真是個人才!”褒姒拍了拍手,轉過身去深深的吸了口氣,她的麵色鐵青,一時之間想不到什麽好計謀,她甚至也想不到自己已經重要到非被人除去不可的地步了,借還是不借都成問題,“我心裏有數了,褒大夫先行回府吧。”
“我該怎麽做?”褒洪德看著褒姒問道,腦海中是一團漿糊。
“你該怎麽做,何須來問我?以前的十幾二十年沒有問過,以後也不必過問,我不是褒家的人,你走什麽路我都負不起這個責任。”褒姒看著褒洪德說道,大聲的喚著自己殿上的悉人,“送褒大夫出殿。”
“是,娘娘!”悉人回話道,伸出手看著褒洪德,“褒大夫,請吧?”
褒洪德看了看褒姒,“我改日再來看你。”
褒姒轉過身連停都沒有停下就朝著後堂走去,除了能等、能忍,她也一樣能狠得下心,隻是褒姒沒想到褒洪德會這麽輕易的就將秦國的部署和盤托出。趙叔帶要的秦國謀略已經知道了一二,剩下的便是行軍布陣圖了,這一點隻怕褒洪德也不會輕易的說出,想要得到當然不是用嘴去套,而是要褒姒入府去偷。褒姒本打算應承了趙叔帶的請求,如今天下危機,也隻得出此下策了,可是一轉眼,整個時局就變得有些不同了。
起初他們都在這場局勢當中,誰也看不清楚透徹,所以褒姒像是一隻走投無路的螞蟻,四處彷徨。再加上褒洪德的酒後亂性、趙叔帶的本性畢露,叫她在汪洋之中找尋不到一根浮木,可是姬宮湦的那封信、那場夢,不但為她指了一條明路,也為這場局勢做了一二的點撥。
坐在桌案之前的褒姒已經全不似前幾日那般的慌亂了,她抬筆在布帛之上寫著繁複難懂的小篆,修長的字跡印在白色的布帛之上,褒姒用了很大的篇幅教廿七如何利用自己的公主身份在鄭家來去。在對待鄭家主母一事上,廿七一方麵是公主,自然有褒姒與姬宮湦為她在身後撐腰;另一方麵鄭伯友又曾經答應過褒姒,一定會護著廿七的周全。
此二者加在一起,雖然廿七不可能因此而掌管鄭家大小事務,至少不會受製於人,鄭夫人也奈何不了廿七。
褒姒寫了一半忽然歎了口氣,秀秀一麵研墨一麵問道,“娘娘又想起何事了?”
“想起廿七,”褒姒看著秀秀抿了抿唇,“當日她出嫁恰巧趕上鄭夫人下葬,大王準備出兵,幾件事情疊在一起,本以為置辦齊全的嫁妝,如今才發現到底還是缺了最重要的一樣。”
“是什麽?”秀秀不解的問道,“當日嫁妝的清單是我帶著大家一起清點的,我沒看出少了什麽,便是少了什麽,鄭家也算是個大戶了,難道還不能為廿七公主置辦了?”
“少了幾個合用的人,”褒姒歎了口氣。
秀秀立刻點了點頭,“娘娘說的這樣東西倒當真是重要的很!”她在宮中摸爬滾打幾年,在鄭家也是看著幾個女人之間的勾心鬥角,對於這些事情算是熟稔於心,“娘娘不必擔心,當日鄭夫人嫁入宮中之時曾有幾位合用的悉人,如今我將這名字寫下來,你再交於公主的手中,她朝著鄭伯去要,鄭伯應該也不會不給幾個區區的悉人。”
“也好!”褒姒想了想,總不好千裏迢迢的再從宮中送一批人去給廿七,這也算是如今最好的法子了,“鄭府之中的人你也應該都熟悉?”經過這件事情的提點,褒姒總算是想起秀秀了,秀秀點了點頭,“娘娘要想我打聽誰?”
“都說說吧?”褒姒放下了手中的筆墨,雙手撐著自己的身子,坐在椅塌之上看著秀秀,秀秀想了想又不知從何處開始說起,“娘娘想知道些什麽,我也好知道自己要從何說起啊!”
“就說說……鄭府中的女人吧?”褒姒想了想,為廿七出謀劃策離不開女人,如今既然是和晉國結盟,想要離間此事最好的也是從大夫人的身上下手,褒姒想梳理梳理看看,到底有沒有合用的思路。
“娘娘可知道容妃一事?”秀秀看著褒姒問道。
褒姒點了點頭,“聽大王和趙上卿說起過一二。”
“那娘娘可知道鄭老夫人的事情?”秀秀看著褒姒又問道。
褒姒搖了搖頭。
“鄭老夫人同廿七一樣,是個公主,”秀秀說道,“當年的厲王之亂,先王飽受禍患,亂臣賊子企圖將先王斬殺,幸得忠心耿耿的大臣犧牲了自己的兒子,將他掉包才得以保全,亂世平定之後才回到了鎬京城中,娘娘可知道先王是受誰庇佑?”
“鄭國大夫?”褒姒問道。
秀秀點了點頭,“是當年的鄭伯,也就是如今鄭伯的爺爺,同時還有齊伯,兩人也是因為護駕有功被封為伯。先王有兩個年幼的妹妹,一位是鄭世子的妻子,另外一位則是齊世子的妻子。而鄭與齊同時也嫁了兩位嫡女入宮,鄭國的便是容妃了,齊國的是齊夫人。容妃雖然隻是嬪妃,但是卻深得大王的寵幸,而齊夫人因為忌憚薑後的關係所以處處避其鋒芒,盡量閃躲著先王,卻不想……”秀秀搖了搖頭,“齊夫人最終沒能避過禍患,齊國與東夷大戰,齊國戰敗,而當時領兵出征的是繼承了爵位的齊世子,這位齊國主母一站之間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和兒子,而宮中的齊夫人受到禍患的牽連,被先王賜死了。如今的齊伯是齊國主母過繼而來的嫡子,所以我想……齊國應該恨透了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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