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七年八月十一,朱皇後罰曹貴嬪在長夏殿中禁足三月,並罰了她三個月的月例。
理由是曹貴嬪在長夏殿中語出穢言,詛咒身懷龍嗣的靈犀與五皇子,此等悍婦嫉婦如不嚴懲,難平後宮之中不良風氣。
曹貴嬪自滑胎後便一直在長夏殿中稱病未曾出去過,本來還能用那無緣出世的孩子來博得永安帝的幾分同情。朱皇後一禁曹貴嬪的足,本就鮮少去長夏殿的永安帝更是不去了。
曹貴嬪素來是個心氣兒高的,得寵之時沒少給別的妃嬪臉子看。如今她落得這般田地,不免有些妃嬪在心中暗爽。
如令嬪與欣嬪就是被曹貴嬪明裏暗裏譏諷慣了的,她們不似於嬪一樣家勢強大,亦不像靈犀一樣得寵,平日裏麵對曹貴嬪時隻能一個忍字掛在心頭,吃了多少暗氣隻有她們自己心裏知道。
所以當得知了曹貴嬪被朱皇後禁足後,心中都不免覺得大快人心。
可惜她們這一絲快意還未到達心底,溫寶林又被永安帝封為正五品溫才人了。
曹貴嬪與溫才人是嫡親的姐妹,這在後宮之中是人人知曉的。朱皇後前腳剛罰了曹貴嬪,永安帝後腳便把溫才人抬了上去,這難免讓腦子不夠用的妃嬪想不明白永安帝和朱皇後唱得是哪一出。
溫才人倒是個吃一塹長一智的,自從上次和永安帝無理取鬧被永安帝降了位份後,當真安穩了不少。人前人後做事,也應了她那個溫婉賢良的封號。
一時間,溫才人成了才人位份中僅次於婉才人受寵的妃嬪。
永樂宮靈研殿的內殿中,靈犀再次抱了幹淨的痰盂狂吐不止,等她吐夠抬起頭,臉上已經無了一絲的血色。
荷葉把那隻嘔進了幾口酸水的痰盂讓含玉拿下,自己皺了眉頭道,“娘娘,怎會吐得這般厲害?奴婢記得您懷著五皇子時,遠沒有像這次這樣。”
靈犀閉眼歪在竹榻上,努力平複自己的眩暈感,氣息不穩的道,“快些足月吧,我寧願那樣死一次也不願意像這樣……”
話未說完胃中又是一陣翻湧,靈犀立馬起身又吐了起來。
巧竹輕拍靈犀的後背,“娘娘,要不讓史太醫給開副藥吧,這樣太辛苦了。”
靈犀輕輕搖頭,把痰盂放下拿過茶盞漱了口,臉色蒼白的對巧竹道,“不用,過幾日便好了。我這次反應這樣大,可能是生產了五皇子後身子還沒恢複。”
“娘娘,那您再睡會吧。”荷葉把炕枕放平,對靈犀道,“睡了就不難受了。”
靈犀現在一天十二個時辰有十個時辰都是醒著的,嚴重的睡眠不足讓她的眼下都是烏青的。再加上每日裏吃的少,吐的多,身子更是柔弱不堪。
靈犀小心翼翼的在竹榻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睜著眼睛對荷葉道,“我哪裏睡得著?就這樣平躺著,你們陪我說說話吧。”說著又問巧竹,“巧竹,咱們殿中現在薰的是什麽香?”
“是百合香。”巧竹拿了團扇輕輕給靈犀打扇,道,“史太醫說百合凝神,娘娘如今有孕,燃這個香正合適。”
“不好。”靈犀聲音極小的道,“聞了頭痛得厲害,換了別的香來。”
荷葉連忙道,“奴婢這就去換,娘娘想用什麽香?”
靈犀皺眉,她隻覺得現在殿中的香氣讓她胸中壓抑,可若問她想用什麽香她也說不出來。
許久後,靈犀道,“我想聞雨後的清香,那樣腦子能清明些。”
雨後的清香……
巧竹和荷葉都犯難了,這雨後的清香要上哪裏去尋?
含玉正換了幹淨的痰盂回來,聽了靈犀的話後道,“娘娘,雨後的清香應該就是那種冷香。奴婢在內待局時聽教熏香的嬤嬤說過,冷香雖然好聞,可聞久了卻容易體寒。若平日裏也就算了,如今娘娘有著身孕,萬不可以用冷香。”
靈犀皺了眉頭,退而求其次的道,“那便讓這殿中無香吧,左右這個百合香我不要聞了。腦仁一跳一跳的,跳得我直惡心……”
於是,荷葉小心的守著靈犀,巧竹則帶著含煙含玉把靈研殿中燃著的小巧香爐全都搬了出去,又大開了窗,讓殿內的餘香散盡。
靈犀聽著宮女們在靈研殿內小心的走動,每一步就如走在她的腦子中一樣,讓她的心中更加的煩亂不堪。有幾次她都想大發脾氣,把那些擾了她清靜的宮女拉出去亂棍打死。
可當一睜開眼,看到荷葉那張焦急的小臉時,這種念想便又壓了下去。
宮女何其無辜,她們盡心盡力的侍候自己,難道還有錯了不成?
小德子見宮女來來回回的折騰,也心疼靈犀所受之苦。靈犀想聞雨後清香,可這一連半月都沒下過一滴答雨了,哪會有雨後的清香。
夏青從偏殿走出來,後麵跟著抱了五皇子的李奶娘。夏彤懷裏則抱了五皇子喜歡的玩具,一行人在回廊上浩浩蕩蕩的。
夏青走到小德子的麵前福了一禮,然後道,“德公公,娘娘還在睡著?”
小德子搖了搖頭,然後又道,“娘娘雖然沒睡著,可正難受著……”
聽了小德子的話,夏青回身對李奶娘道,“還是抱了五皇子回去玩吧,莫要吵到娘娘。”
夏彤把手中的玩具都交給了小宮女,對夏青道,“你們先進去,現在荷花開得正好,我去摘朵給五皇子玩。”
小德子對夏彤道,“這種事你哪做得來,還是讓小仁子去吧。”
說著叫過小仁子,讓小仁子下到荷花池中摘了朵荷花給了夏彤。
“這天真熱,”小仁子一邊看著夏彤離去,一邊用手扇風道,“我這剛從水裏爬上來,身上的衣服就幹了。”
小仁子扇的風飄到小伍子的鼻孔中,讓小伍子的神精為之一震——這淡淡的,帶著些許泥土,池水,荷花香的香味,不就是雨後的清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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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帝到靈研殿中來看靈犀時,看到的就是一群宮女拿著沾了水的碩大荷葉,站在靈研殿內殿的窗子外往殿裏輕輕扇風。
那輕柔的動作,認真的表情,就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巧竹遠遠看到永安帝,連忙上前行禮問安。怕的就是馮公公高唱一嗓子,驚了剛剛睡著的靈犀。
永安帝讓巧竹起身後,指著那一排拿著荷葉打扇的宮女,問,“這是在做什麽?”
巧竹低聲回道,“娘娘這幾日吐得厲害,聞到平日裏熏的百合香就覺得頭疼難忍。今個兒說想聞雨後的清香,奴才們便想了這麽個法子。”
“那現在可好些了?”
巧竹一臉笑意的點點頭,“娘娘這會子好多了,正睡著呢。”
“朕去看看她。”
永安帝一走進內殿,便感覺到了從殿外扇進的絲絲涼風,細細一聞,果真如雨後清香一般。
荷葉見永安帝進來,連忙對著永安帝福了下去。
永安帝走近靈犀,見靈犀躺上竹榻上睡得正安穩。就是一張小臉白的厲害,隱約能看見皮下青色的血管。
殿外打扇的宮女見永安帝坐在了靈犀的旁邊,都停下了扇風的動作,避嫌的轉過去身子,然後有序的下了回廊。
風一停,那股子清香便不見了。本來睡得安穩的靈犀輕皺了下眉頭,難受之意表於臉上。
永安帝連忙命荷葉出去,讓那些拿著沾水荷葉打扇的宮人不要停。
清風再起,靈犀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了。
永安帝看著又睡實了的靈犀本想抱抱靈犀,可礙於窗外站了那麽一排打扇的宮女。於是隻坐著貪戀的看了會便起身出去了,走到外殿時對荷葉道,“你家娘娘想吃什麽,想用什麽,你盡管派人到禦膳房,到宮闈局去要,莫要讓她委屈了自己。”
荷葉連忙福身稱是。
永安帝沒有離開,而是轉身去了偏殿。偏殿中五皇子正抱了荷花玩得開心,見永安帝來了,忙把荷花丟了,吵著讓永安帝抱。
永安帝把五皇子柔柔的身子抱進懷裏,心滿意足的對五皇子道,“毅兒,你母妃腹中的孩兒不乖,你身為兄長,待他誕下後定要好好給他做個榜樣才是。”
五皇子聽不懂永安帝在說什麽,卻知道永安帝在提靈犀,隻拍了胖呼呼的小手哈哈笑道,“娘,娘……”
待到靈犀一覺睡醒之時,已經到了晚膳的時間。因睡得好,她的頭也不疼了,精神也好了許多。
聽荷葉說了小德子想出的辦法後,靈犀笑道,“真是辛苦她們了。荷葉,你稍後讓巧竹賞了她們。”
“娘娘,皇上已經下過賞了。”荷葉笑著回道,“皇上賞了靈研殿所有奴才三個月的月例,現在那些小宮女們都高興著呢,都說在娘娘的殿中當差是難得的美差。娘娘人好不責罰奴才不說,還能時不時的多拿賞,就連走出去也是比別的宮裏的奴才高出一頭。”
“你什麽時候學得如巧竹那樣貧嘴了?”靈犀嘴角不由自主的挑了起來,又笑著問道,“皇上是幾時來的,幾時走的?”
荷葉回道,“皇上是未時二刻來的,差二刻到酉時走的。”
“我竟然一點也不知道。”靈犀驚訝於自己的貪睡,又問道,“皇上待了那麽久都做什麽了?”
“在娘娘這裏坐了一會子,又陪五皇子玩了會。五皇子玩的困了,皇上便和五皇子在偏殿中小憩了會。後來未央宮中來人找,皇上便走了。”仿佛知道靈犀要問什麽似的,荷葉又道,“奴婢未曾聽到來的小太監說什麽,不過皇上的臉色有些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