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第一次見到仁妃是在永安五年十月初十。
自於嬪與令嬪先後滑胎後靈犀一躍成了永安帝召幸最多的妃嬪。一時間寵冠六宮,無人能敵。朱皇後也免了後宮眾妃嬪一個位請安的差事,專門在未央宮中的佛堂之中念經誦佛,說是請求菩薩庇佑皇家子嗣。
故閑暇之時,靈犀便帶著荷葉與巧竹到到禦花園中閑逛。
那一日靈犀剛走進菊園,便見仁身立於菊園的百花叢中。仁妃身穿翠藍色收腰半臂緊身羅裙,雪白與如玉的雙臂,其肩上披著一條三丈長的錦繡披帛。頭挽高高的牡丹髻,除其珠玉金飾外,更在左鬢之上斜簪了兩朵開得燦爛的金菊。
仁妃今年年十五,正是如花一樣的年紀。因是大月血統,其臉部線條剛毅,菱角分明。明亮的雙眸不似大順女子特有的那種溫婉,眼神中透露出幾分桀驁不馴。雙眉修成了英氣的劍眉,鼻子堅挺,染了胭脂的紅唇唇角有些下垂。
這樣的仁妃,不笑的時候帶著三分淩厲,笑得時候更是帶了三分嘲諷,其麵容就有一種高高在上之姿態。
靈犀從未想過與這位仁妃娘娘有過深的接觸,於是便想在仁妃發現她時速速離去。可誰知當靈犀剛要轉身之時,仁妃已經對著她轉過頭來,並且衝著她的方向緩緩行來……
靈犀的位份比仁妃低,在這種情況下自然是不能再回避了。於是便盈盈走到仁妃麵前,福禮道,“廣陽宮漪蘭殿鶯婕妤,參見仁妃娘娘,仁妃娘娘萬福金安。”
靈犀給仁妃請安時,仁妃正拿著手裏的團扇輕扇。打量了靈犀一番後,聲音冷傲的道,“起身吧。”
靈犀起身,自然也是美目流轉的打量了這位大月而來的仁妃一番。
相較仁妃涼爽的裝扮,靈犀穿得可要厚實多了。一身妃紅色對襟繡百花緊身收腰羅裙,在外還披了件水藍色暗紋錦緞的披風——如今已是深秋,天氣已經很冷了。
其發髻也隻是挽了隨常的宮髻,簪了兩隻並不出挑的珠花,相比於仁妃的裝扮更是略顯寒酸。
仁妃打量夠了靈犀,聲音冷傲的道,“聽說你是皇上特別寵愛的妃子?也沒看出什麽特別來呀。”
靈犀嘴角挑起一絲笑,沒承認也沒否認,隻轉聲回道,“皇後娘娘和皇上才是伉儷情深。”
仁妃劍眉輕挑,把身後一個穿著棗紅色宮裝的嬤嬤叫過來輕聲問了幾句,待那嬤嬤退下後,仁妃臉上露出一絲不耐,小聲嘟囔道,“夫妻就說夫妻,說什麽伉儷……”
仁妃在大月兩年雖然學會了說大順朝的話,可是對大順的化還是一知半解,有很多都聽不明白。
靈犀是九轉的心思,一聽仁妃的嘟囔便明白了這位仁妃娘娘為什麽不願意與別的妃嬪多接觸。語言與化方麵的差異,讓這位大月公主無法溶入大順後宮之中。
仁妃回過身子又對靈犀道,“本宮問你是不是皇上最寵的妃子,你扯到皇後那裏幹嗎?”
靈犀被仁妃問得一愣,轉而笑著回道,“皇上對後宮之中眾姐妹都是一樣寵愛。”
仁妃見靈犀不肯正麵回答,當下便立起了劍眉,臉上帶了三分怒色,“你是聽不明白本宮說的話嗎?”
靈犀被仁妃問得頭痛,若她回自己是永安帝最寵得妃嬪,那便是侍寵而嬌。可若說自己不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嬪,仁妃定會追問誰才是永安帝最寵的妃嬪。到時無論她說誰,都會招來自己善妒之名。
仁妃身後有整個大月國做靠山,朱皇後不敢輕易拿她怎麽樣。靈犀可是宮內無權宮外無勢,隻怕一個不小心便又是禁足三月。
虧她之前還以為這仁妃是個心裏有主意的主兒,眼下一看這就是事事不懂的一個楞頭青!
“回仁妃娘娘的話,”靈犀心中暗自思量良久,最後回道,“後宮之中雨露均沾,臣妾擔不得一個最字。”怕仁妃還會抓住她問個不停,靈犀連忙福禮道,“仁妃娘娘,臣妾近來身子不適,到時候回去吃藥了。還請仁妃娘娘恕罪,臣妾先行告退了。”
仁妃雖然對大順禮儀一知半知,可也明白靈犀是在敷衍她,當下便怒嗔道,“本宮還未問完話,你吃那門子藥!”
靈犀心中生起一絲無奈,隻恨自己腳欠沒事來菊園做什麽。隻好福身道,“臣妾知錯,仁妃娘娘請問。”
“既然知錯了還不跪下!”仁妃大喝道,“本宮身為大順從二品妃嬪,哪容你一個小小宮嬪藐視!”
靈犀臉上柔柔的笑僵在了臉上,抬頭不可思意的看仁妃。
她入宮十載,除了給孝和太皇太後,永和帝,永安帝,朱皇後下過跪,何曾給別人下過跪?當奴才時都沒有,何況現在還是永安帝親封的正四品婕妤。
荷葉看著仁妃的話不似說笑的,當即便攔在了靈犀的麵前,對著仁妃跪下磕頭道,“還請仁妃娘娘明查,鶯婕妤並沒有藐視仁妃娘娘。鶯婕妤身子一直柔弱,太醫吩咐了每日進藥……”
“你一個小小的賤婢,本宮麵前哪有你說話的份兒?”仁妃打斷荷葉的話,冷聲對靈犀道,“本宮問鶯婕妤話,鶯婕妤顧左右而言他。本宮未曾讓鶯婕妤退下,鶯婕妤又要自行離開。這不是藐視是什麽,真當本宮這外來的妃嬪好欺負嗎?”
仁妃兩月之前受朱皇後和柔嬪算計後,心中便一直有口惡氣吐不出。禁足解了後永安帝又從未到過她的霽月殿,別的妃嬪身後多多少少都有家族做靠山,放眼整個後宮也就隻有靈犀是個無權無勢的。其以前是個宮女,在外朝沒有龐大的家族做靠山。在後宮之中又無與之太過親近的妃嬪,一個嫻嬪又是個膽子小的。
就算靈犀身負聖寵又何如,她仁妃就不信永安帝會因為一個身後無勢力的妃嬪而責罰自己這個關係到兩國關係的和親公主。
她就是要罰這個聖寵在身的鶯婕妤,殺雞儆猴!
靈犀銀牙咬得咯咯做響,心知仁妃這是定要拿自己開刀了。靈犀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離著大老遠的距離仁妃便向她這個方向走,為什麽仁妃總抓著那一個問題不放。
靈犀胸腔幾個起伏,最後在菊園中的石子路上緩緩跪了下去,低聲道“臣妾知錯,還請仁妃娘娘息怒。”
靈犀心知仁妃的品級比她高,和仁妃硬碰硬隻會讓自己更加陷於被動。
仁妃見靈犀乖乖跪下,嘴角挑起一絲得意的笑。隨即挺直了脊背,把頭昂得高高的,俯視著靈犀冷聲道,“鶯婕妤藐視本宮,本宮便罰你兩個月的月例,禁足一個月。”
仁妃的聲音裏無一絲溫度,任誰都能聽出她不是鬧著玩的。可靈犀聽後卻終是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靈犀一笑,仁妃更怒了,“你笑什麽笑?難道認為本宮是開玩笑的嗎?”
靈犀抬頭,含水的雙眸中滿是笑意,“臣妾沒以為仁妃娘娘是開玩笑的。可這後宮之中的可以下如此責罰的隻有皇上和皇後娘娘。仁妃娘娘雖然身份高貴,可也不能越了規矩責罰臣妾。”
靈犀扶著巧竹的手從石子地上站了起來,亦把荷葉從地上拉起來,一步一步靠近仁妃道,“仁妃娘娘即不是皇上又不是皇後娘娘,卻敢對臣妾下如此旨意,不知仁妃娘娘是何居心呢?”
大順後宮之中高品級的妃嬪對低品級的妃嬪隻能進行罰跪,其餘的實權皆掌握在皇上和皇後的手中。永和帝在位時,後期中宮無後,永和帝便把權利下放給了當時的董貴妃和崔貴妃,其兩人的地位已經形同副後。
仁妃雖然貴為從二品妃嬪,可中宮有後,永安帝又沒有封她為副後,命她協理六宮,她自然沒有罰靈犀月例甚至禁足靈犀的權利。
仁妃這樣做也是因為大順和大月後宮之中製度的不同。在大月的後宮之中,品級高的妃嬪就擁有對品級低的妃嬪罰跪,掌嘴,罰月例,禁足,甚至是降級,杖責的權利。
仁妃初入大順後宮之時,朱皇後倒是安排了懂禮儀知規矩的嬤嬤去指導她,可仁妃卻把那些宮女嬤嬤如數攆了出來,最後在朱皇後的算計下,那些宮女嬤嬤也都撤回了掖庭宮。
“放肆!”仁妃雖不懂大順後宮的規矩,可也知道自己怕是禍從口出了。心裏不甘下,一個巴掌甩在了靈犀的臉上,怒道,“那本宮就罰你在這裏跪到天明!”
仁妃生在大月,從小習武。其一巴掌打到靈犀臉上,靈犀的嘴角立馬便滲出了血絲。
靈犀被打得頭上珠花掉落,發髻淩亂。
荷葉見狀上前猛推了仁妃一把,曆聲喝道,“後宮宮規,宮女犯錯受罰尚且不準掌……哎呀……”
荷葉話未說完,便被仁妃推到了菊花圃中,壓倒了一片開得燦爛的菊花。
巧竹挺身上前,護在靈犀麵前,聲音顫抖的繼續道,“宮女犯錯受罰尚且不準掌嘴,何況鶯婕妤是皇上親封正四品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