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泠羽的目光在瞧見那信封的瞬間有所觸動,伸手接過,觸摸到那泛黃的牛皮紙封,喟然一聲歎息:“他還留著。”
——很多年前的那個雨夜,當時的燕傾還在追求她,她便告訴他,在她的家鄉,男孩子追女孩子,都要寫情書的。
這便是當時燕傾用來給她裝“情書”的信封。
其實當年,裏麵裝的也不是情書……而是她的一幅畫。
畫像是燕傾畫的,場景是他自己yy的,在沒有模特的情況下,你要對一個人多熟悉,才能一筆一劃臨摹出她的容顏呢?
後來兩個人在一起了,燕傾便在那畫像的另一邊補充了他自己。
再後來……那幅畫就失去下落了。
這信封單薄,裏麵裝的也一定不是那幅畫了。
燕傾畢竟已死,兩個人之間的恩怨也算了了,至於南詔王,他已經一大把歲數了,雲憶寒說六王爺很可能會送他最後一程。那個老東西,與其是死在她的手裏,不如讓他自己兒子手中?這才是天底下最大的諷刺呢!
其實事情到此就可以畫個圓滿的句號了。
然後,她接下來就可以帶著寶寶和雲憶寒隱居了……
過去的那些事情,就讓它過去了,沒有什麽是放不下的。燕傾對她真心也好,虛情假意也罷,兩個人好的時候,她也是真的開心過。
所以,就把一切都埋在記憶深處吧。
這封信算是燕傾的遺囑吧?
她收下,但不一定會打開來看。
宮泠羽拿著信封,便要離開。
桑與麵上露出些許遲疑,在宮泠羽走到茶樓門口時,又將她追上。
“還有事?”宮泠羽微微不悅。
桑與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還有一件事……”
那件事說起來十分奇怪,甚至是詭異,他不知道自己能夠和誰說,但是他知道,自己還是想讓宮泠羽知道的……
宮泠羽秀眉輕蹙:“有話就快點放。”
她還要回家看寶寶呢!
身邊人來人往,桑與一張臉在燈籠下慘淡無比:“殿下走之前,見過一個人……那個人……”
那個人穿著一襲青衫,走路如飄,悄無聲息。
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是如何進到世子府的,但他送藥時便在門口聽到了談話聲,心中生出懷疑來,偷偷將門推開了一條縫,便見到了那個青衫男子。
那個人和燕傾說的話不多,但他隱約聽到了“宮泠羽”三個字,接下來,那個人便離開了……
如何離開的他不知道,問了府裏的下人,竟然都沒有人注意到過這樣一個神秘的男人……
青衫男子走後的一個時辰,燕傾的身體便奇跡般的恢複了,但很快,他便離開了人世……
原來他以為的那種“恢複”,其實隻是回光返照……
燕傾在回光返照時寫下一封遺書,讓他務必親自交到宮泠羽手中。
在桑與的潛意識裏,他一直都覺得那個青衫男子很奇怪,如果他不出現的話,殿下不會這麽快就……
燕傾對桑與恩重如山,桑與此時的心情簡直比自己死了還要難受。
桑與麵無表情的把事情的經過和宮泠羽說了,宮泠羽隻覺得那一襲青衫很是熟悉,好像在哪裏見到過……
竟然一時想不起來了。
不過,桑與和她說這個做什麽?
難道是那個青衫男子給燕傾下了毒?
他是想要自己去給燕傾報仇?
拜托,要是報仇也得他去,跟她有毛線的關係!
宮泠羽輕輕一聲“哦”,算是回答了桑與,轉身之際,突然問了句:“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桑與一下沒有反應過來,躊躇道:“我……我會給殿下守陵十年。”
宮泠羽原本對桑與無感的,隻覺得他對燕傾的這份忠誠實在是難能可貴,現在聽他這麽一說,倒是頗有些佩服他了。
為自己的主子守十年的陵墓,也非尋常人能夠做到的吧?
宮泠羽心中觸動,道了句“保重”方離開。
在街上買了些糖炒栗子和瓜子,宮泠羽拎著東西往祭司院走。
她想起一件事,寶寶的奶水問題……
她的身體太差,奶水這種東西,根本都想都不要想的好嗎……
她試過,自己沒有的……
但是寶寶還是應該母乳喂養的好,這樣將來身體也會棒一些。不如等他們歸隱以後,找個奶娘?
還是不行,雲憶寒一定會嫌棄那年老色衰顏值低爆表的奶娘的!
那找個年輕的?
——那萬一勾搭她的小寒寒怎麽辦?!
一路糾結,竟然就走到了祭司院門口,正巧這個時候門被推開,一團白影飛了出來。
咚的撞到了街對麵別人家的後牆上。
月光熹微,沒有路燈,隻有祭司院門口一排白色的燈籠隨風搖曳。
可宮泠羽還是看清楚了,那飛出來的——是一隻雪白卻髒兮兮的狐狸。
“忘川……?”好像是忘川,但是又貌似不太像……
“你還有膽子找回來。”
說這話的人——
望向門口,一抹紫色身影飄然而出。
雲憶寒顯然也沒有料到會在門口看到宮泠羽。稍一詫異,看到了她手裏提著的東西。
雲憶寒身後還跟著若水,他幾步走過來,拿過宮泠羽手裏的紙包直接丟給若水,自己則將她摟在懷裏,似笑非笑:“去了哪裏?”
“去找你。”宮泠羽打了個哈哈,目光再次落到了那隻白狐身上。
它……似乎受傷了。
雲憶寒也注意到宮泠羽的目光了,他一步擋在她和白狐之間,開口要趕白狐走,宮泠羽卻抓住了他的衣袖,問道:“是忘川嗎?”
雲憶寒沒有言聲,算是默認了。
宮泠羽道:“別傷它了,它已經受傷了。”
雲憶寒這才回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是我傷的。”
“……”
雲憶寒道:“它闖進祭司院時就受了傷。”
忘川怎麽會受傷?
難道是——花靈?
那狗皮膏藥一樣黏著忘川的花靈不見了蹤影,忘川卻一身傷痕的回來找她了……
宮泠羽再也無法漠視,幾步走到了忘川麵前,檢查它身上的傷,口中問道:“是花靈傷的你,你們怎麽了?”
忘川沒有回答她,隻是發出天性的“嗚嗚”的聲音,如泣如訴,這聲音也是悶悶的還帶著一絲難以形容的難受感覺……
“忘川,回答我。”宮泠羽見它不肯開口,擺正了它的腦袋讓它看向自己,心底卻是驀地一驚——
忘川的眼神空洞,眼底一片灰敗,瞳孔有些放大——
這……
忘川的眼睛怎麽跟瞎了似的?
“嗚嗚……”忘川的叫聲更加難受了。
“忘川,你到底怎麽了?”到底是跟了她很多年的朋友,見到忘川這樣,宮泠羽不可能放任它不管的……
雲憶寒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站在旁邊風涼的看了許久,才淡淡道:“它的舌頭被人割了。”
宮泠羽聞言臉色就變了,兩指扣在狐狸兩頰,微微用力,忘川的嘴便被她掰開了。
這是過去忘川生病不肯吃藥,變成狐狸妄圖逃脫難喝的藥液時宮泠羽練出來的一招,所以她做來才如行雲流水一般,熟悉得緊。
忘川口腔中一陣血腥味道,舌頭被人割掉了多一半,剩下的一點,血肉模糊。
宮泠羽拍案而起:“誰******做的?!”
雲憶寒幽幽一歎:“除此之外,它雙目也已失明,而且智商好像……”
好像個七八歲的小孩子。
“嗚嗚……”猶豫舌頭被割,忘川的叫聲也不是一般的含糊難聽,宮泠羽知道它難受,將它抱在懷裏——
還沒抱到,她就被人抱到了懷裏。
雲憶寒一手緊緊摟住她的腰,語氣似淬了冰:“你忘記它給過你一刀了,還敢抱他?”
宮泠羽微微抿唇。
雲憶寒繼續教訓她:“都說吃一塹長一智,你吃過的虧都當成什麽了?過後就忘麽。”
“可它……”眼睛瞎了,舌頭斷了,很可憐……
“你何時也有憐憫之心了?”
“分對誰。”宮泠羽試圖掙開,雲憶寒卻不肯放手,冷冷道:“對誰有也不能對它有。不忠一次便不可再用。今日,你就當沒有見過它罷了!”
原本也是這樣打算的,將它趕出去便是了,她連見都不會見到,更別提知道忘川這狐狸回來找過她了。可他沒有想到的是,走到門口竟然好巧不巧的就碰到了歸來的宮泠羽。
雲憶寒的語氣絲毫不容置疑,摟著宮泠羽半強勢的就往回走。
“嗚嗚……”這聲音,似在哭……
“眼不見心不煩。”雲憶寒回頭瞥了一眼,白狐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卻覺得周圍的溫度驟然冷了下來。
它不敢再發出聲音了……
此時,街上的行人已經越來越少,尤其是靠近祭司院這邊,更是人跡稀少……
忘川縮成了一團,縮在牆角,幾乎與這黑夜溶成了一色。
雲憶寒是鐵了心不讓宮泠羽靠近忘川了,可是,她做不到他這樣心狠……
畢竟,這是跟了她很多年的忘川。
再絕情也不會見死不救。
他們之間的熟悉,就像這天地和日月。
早已經成為了自然規律。
宮泠羽最後還是掙開雲憶寒,將髒兮兮的忘川抱回了祭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