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憶寒似乎沒有多大意外,他尋找返生香這麽多年,也接到過無數條線索,自己也曾不顧身體原因,親自去尋過,但都沒有下落。
“替我回信道謝。”雲憶寒慢慢吩咐。
若水的目光繼續看信的下麵,瞳孔微縮,吸氣道:“大人,桃緋夫人說,她要親自來祭司院。”
雲憶寒眼眸微沉,道:“來便來了。”
若水收起了信箋,卻沒有退下,他躊躇了一下,低頭道:“大人,若水還是想替師姐求情。”
“為何?”
“……”
“我問你為何要替她求情?”
“我……屬下隻是覺得,忘川既然一直在說師姐的身體不能發燒,想必是有什麽原因的,她已經暈倒了……”
若水的話還沒有說完,雲憶寒猝然起身,一掌將半邊桌子拍個粉碎,他怒道:“她是給你們下了什麽藥?她才來祭司院多少時日,你們一個個的都來替她求情。”
若水錯愕的抬起頭,他真的不知道,除了他還有誰來求情了?
雲憶寒冷笑道:“月影,伏盈,冰魄,還有你,”雲憶寒語氣惡劣,幾近咬牙切齒:“我教出來的好弟子,一個個全部都站在她那邊。”
若水低下頭,認錯道:“對不起,大人,屬下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她們都來替好吃懶惰的林師姐求情了,他如果知道的話,就不會這麽冒昧的第二次過來求情了。
何況,她們的話,祭司大人也不一定會聽呢!
雲憶寒的手掌被碎屑和木刺穿流了血,血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落地的瞬間開出了一朵妖豔的大麗花。
若水臉色微變,連忙出去拿藥箱,回來的時候,卻不見了雲憶寒的身影,隻有地上幾朵暗紅色的大麗花,一直綿延出門外。
大麗花在走廊的盡頭便消失了。
若水手上結了個印,感官立刻變得更加敏銳,空氣中那一絲若有似無的冷香和血的味道立刻被放大到很多倍,他尋著味道,一直跟到了暗房。
暗房的結界被撤去,裏麵空無一人。
若水的追蹤術是雲憶寒教的,他比其它白衣弟子都要聰慧,是以雲憶寒更願意多教他一些術法,無奈雲憶寒的術法高深莫測,多不勝數,他跟了他這麽多年,也隻能是一知半解。
他的追蹤術已經找不到他人了。
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林師姐是被祭司大人帶走了。
否則,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是沒有人能夠劫走一個大活人的。
隻要是雲憶寒想要保護的東西,就沒有護不住了。
可是……
若水的神色黯了黯。
可是這都是從前。
從前的祭司大人是多麽風光不可一世。
他如今的身體,連若水都替他擔憂,他這樣迫不及待的想推開祭司的位置,到底是為了那畫上的“離雪”,還是因為他的身體?
“在想什麽?”冰魄的臉突然靠近,若水被她一驚,差點出手,但一見是她,便立刻收了手。他見她拿著蝶形麵具,便問道:“有任務了?”
冰魄一把將麵具扣到臉上,道:“昨天夜裏,光明王突然遇刺身亡,朝中不少人都去奔喪了,大人讓我送副挽聯過去。”
若水大驚:“光明王遇刺身亡了?!”
“是啊。”冰魄道:“連帶著他身邊的幾個護衛,都死得幹淨,據說是被蜜蜂蟄死的。”
冰魄湊到了若水身邊,整了整麵具,雙瞳透過銀色半透明的麵具看著他,問道:“若水呀,你說什麽蜜蜂能把人蟄死呀?蜜蜂不是蟄過一次人,就會死掉麽。”
若水搖頭:“我也不知道。”
冰魄抬頭看了眼日頭的方向,道:“我該走了,不然晚上回不來。”
若水送她離開,囑咐道:“小心。”
冰魄翻身上馬,帶著兩名白衣弟子飛馳離去。
冰魄走後,若水仍然不放心,便去了啼月樓查看,這次還沒有進去,便從半敞開的窗子裏看到了雲憶寒一襲紅衣紅袍,優雅的坐在床頭。
若水不敢靠得太近,怕被他發現。
房中,雲憶寒的手放在宮泠羽額頭上,她的身體滾燙,平日裏看著挺健康的一個小丫頭,怎麽被發燒折磨成了這副模樣?
他的手掌沒有一點繭,光滑如玉,十指又是纖長得緊,骨節分明,十分好看。
宮泠羽隻覺得全身的熱氣都被聚到了額頭上,撐得她快要承受不住就要爆炸。就在這最難受的當口,一抹冰涼覆到了她的額頭上,那些病痛之氣仿佛被打開一個缺口,一絲一縷的正被吸出她的身體。
雲憶寒的手下隻覺得一片滾燙的熱。
那種溫度,是他很多年都沒有體驗過的感覺了。
他突然有點……舍不得挪開手去。
最後,雲憶寒還是抽開手,走到桌邊,端起一杯溫水,扶起仍然沉睡著的宮泠羽,親自給她喂了下去。
然而她卻咽不下去,那些水沿著她蒼白的唇角溢了出來。
水滴落到雲憶寒的手背上,不冷不熱,溫度剛剛好。
雲憶寒猶豫了一下,忽然端起茶杯自己喝了一口,隨後低頭,嘴對嘴的把水渡給了她。
他抱著她,身體貼著她的,唇貼著她的唇,雲憶寒一向空洞的心口,似乎有了一種莫名的滿足。
若水在外麵,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
——他看到了什麽?!
——這是幻覺吧?!
若水驚得失色,伸手用力揉了揉眼睛,果然,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屋子裏不見了祭司大人的身影。
但同時,身後一陣冷風突至。
雲憶寒涼涼的聲音也響起:“看夠了麽。”
若水僵硬的轉過身去,跪了下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起來吧。”雲憶寒意外的並沒有追究他的偷窺。
若水悄然抬了一下頭去看他,他臉上也沒有怒氣。那鮮紅飽滿的唇,因了剛剛沾了一分水色,竟然分外的勾魂奪魄。
“剛才之事,你知道怎麽做。”雲憶寒淡道。
若水微微低頭:“屬下絕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
雲憶寒拂袖離開,若水忽然跪地道:“大人留步!”
雲憶寒停下來,卻沒有回身,隻道:“若水啊,你最近的話很多呢……”
若水輕吸一口氣,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這些話問出來,祭司大人會不會把自己怎麽樣。但是他可以捫心自問的說一句,在他心中,雲憶寒就是一個頂天立地的人。他雖然對待很多事情都很冷漠,但他絕對不是一個壞人。
盡管他把姐姐遠嫁,讓他們這對姐弟不能時常見麵,但正如他說的那樣,他這樣的人,是給不了姐姐什麽的,他更不會愛她。把她遠嫁,至少她會過得幸福。他自己心裏也是,寧願姐姐是幸福的,不會像那些喜歡大祭司的女人,到最後磕得一身頭破血流,卻什麽也得不到。
若水還是問了出來:“大人,屬下想知道,最初的計劃是否會有改變?”
最初雲憶寒告訴過若水的計劃,一直就隻有一個——尋找返生香,救活離雪。
他們這麽多年一直都在竭盡全力的尋找著返生香,哪怕是有一絲的希望,哪怕他身受重傷,都不會放棄。隻要聽到傳言說返生香在哪裏,他就會去。
這些年,若水一點一點看著他抱著希望出去,一身失望的回來。
一次又一次。
直到突然有一天,雲憶寒說找到了梵羅香,即使沒有返生香,他一樣可以讓離雪回到他身邊。
而梵羅香,就在林許的身上。
可是祭司大人剛剛吻了林許。
雲憶寒沉吟了一下,回眸笑道:“為何這樣問?”
若水沒有答話,眼中那種難以形容的目光轉而望向房中。
雲憶寒了然道:“已經定好的計劃,為什麽要變呢。”
若水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竟然再次發問:“倘若我們最後找不到返生香,是不是就要動用梵羅香的力量?”
“那必定是呢。”
“可是大人,取了梵羅香就是要了師姐的命,是嗎?”
雲憶寒微歎道:“這也是迫不得已。”
若水還要堅持說什麽,雲憶寒卻搶先道:“若水,你喜歡她嗎?”
若水怔住。
雲憶寒走近他,居高臨下的俯視他,淺瞳中揚起無盡的寒塵:“若水,你喜歡她。”
這下都不是疑問的語氣,直接肯定了!
若水眸中閃過某種慌亂,道:“我沒有。”
“你關心她。”
“……”
“在我麵前,你從未開口替誰求過情,這是頭一回。”
“……”
“還敢說不是喜歡?”
……這酸酸的語氣!
若水原本繃緊提著的心忽然間放鬆下來,他低頭,無奈道:“大人,是您親口說過的,師姐就是下一任祭司,要讓若水待她如待你。”
雲憶寒微怔,半晌,反問道:“我有說過麽?”
“……”
祭司大人……腦子不會進水了吧?
不得不說,若水最近一直都懷疑雲憶寒的腦子不太正常。
雲憶寒道:“或許我說過,但卻不記得了。”
雲憶寒離開了。
若水想,他既然已經把林許放出來了,應該就是不追究她了,是不是就可以給她找個大夫看看了?
若水想著,便出去找了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