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身體不好。”果然如宮泠羽所想,雲憶寒絲毫沒有要生氣的樣子,淡淡說了句,然後默然起身,把自己的琴放到宮泠羽手上。
“送我了?”宮泠羽眨眼,摸了一下幾近透明的琴弦,笑道:“你這琴應該能值不少錢。”
“你很缺錢?”雲憶寒忽然問。
宮泠羽微歎道:“缺得很。”
雲憶寒笑了笑,指著自己的琴,道:“把琴給我拿回去。”
“……為毛?”
“……”
“我的意思是,你腿腳又沒斷,憑什麽讓我給你拿?”
“因為,”雲憶寒稍作停頓,意味深長的笑道:“我身體不好。”
“……”
他說完,一個點起便落到了地上,朝著仍然在房頂上的宮泠羽提唇笑了笑。
今天雲憶寒笑的次數似乎特別多,宮泠羽有些不適應,以至於忘記自己是想把他的琴一把扔到地上的。
——
七月底,溫如意和尹子兮的婚事如期舉行。尹將軍府高朋滿座,熱鬧非凡,文靜皇後親自蒞臨,還寫了祝福的喜聯。溫庭在將軍府外給自己的女兒鋪了八裏的紅妝。之所以沒有鋪十裏,並不是因為溫庭沒有這個實力,他不是什麽清明的官兒,也並不缺錢。隻是因為當年世子娶世子妃時,才鋪了十裏的紅妝。他身為人臣,斷不能逾越。
參加別人婚禮這種事情隻要南詔王沒有明令要求,雲憶寒是不會參加的,他不參加,宮泠羽也就不用去。阿搖的事,雲憶寒暫時也不追究,宮泠羽一心想取雲憶寒的血,想了兩個計劃。
A計劃:藥倒雲憶寒。
良辰吉日,天氣總是格外的好。
清風微拂,柳枝飄搖,花間蝴蝶飛過,湖中的錦鯉躍出水麵,銀色的水線在日光下亮晶晶的十分好看。
宮泠羽和雲憶寒在亭中閑坐。
雲憶寒先是給她看了幾張畫像,是十二樓和長老院的一些管理層,雲憶寒對每個人的分析都極其簡潔。這些人過去宮泠羽是認識大部分的,有少數也聽說過,但是她的人並沒有查到關於他們的半點消息。比如十二樓的樓主。
而雲憶寒的話,就如專門為她查漏補缺一樣,把她過去不知道的,全部補得齊全。
宮泠羽難得聽得認真,雲憶寒的心情也就好了些,給她講完一些之後,又開始教訓她的好吃懶惰,間或說一些作為大祭司應該擔當的責任。今天無論他說什麽,她都聽得認真。
然而隻是表麵上看起來認真,宮泠羽聽沒聽得進去,雲憶寒就不得而知了。
宮泠羽發現,雲憶寒偶爾會盯著她的眼睛失神。
可是這種感覺來的快,去的也很快,每當她察覺到什麽的時候,雲憶寒便會迅速別開視線。
她真的很想問他一句,是不是她這雙眼睛,長得像他老母啊?
但是想歸想,宮泠羽還是不敢這樣問的。
“走神了?”雲憶寒清涼的聲音喚回宮泠羽的沉思,她搖搖頭。
雲憶寒道:“還敢說自己沒有走神。我問你,世子殿下手下的神策衛隊共有多少精兵?”
宮泠羽心中暗笑,這個雲憶寒,懷疑她沒有認真聽,還出問題考她,考她也就算了,還偏偏考到了燕傾的頭上。
宮泠羽道:“精兵十萬。騎兵八萬。”
雲憶寒眼神閃爍,繼續問道:“廣陵王最好什麽?”
“女色。”
“寧王的性格如何。”
“少年老成,有野心,但不願背負千古罵名,也不願見到生靈塗炭。”回答完,宮泠羽頓了頓,補充道:“所以他真的是個奇怪的人。”
“這些並不由你我來評說。”雲憶寒這時方確信,她是將自己的話聽了進去。他伸手去端茶杯,就在這時,宮泠羽也伸手去端茶杯。
好巧不巧,兩個人是衝著一杯茶水去的。
雲憶寒的手握住了宮泠羽的手,宮泠羽的握住了茶杯。
她的心突的一跳,不知是被雲憶寒身上冰冷的溫度驚到了,還是因為其它什麽。
雲憶寒盯著青瓷杯中的幾片茶葉,道:“這是我的。”
宮泠羽試著抽了一下自己的手,沒有抽開,便瞪他道:“我知道是你的,我拿錯了還不行嗎?!你鬆手啊。”
雲憶寒鬆開她。
宮泠羽氣呼呼的抄起自己的茶杯,喝了兩口。
雲憶寒眸光微挑,道:“你要切記,這朝中需要防的人就那麽幾個。世子殿下深不可測,你最好不要與他有正麵衝突;丞相溫庭老奸巨猾,但還算好應付;長老院的那幾個長老,有謀反之心的大有人在,我會在讓位給你之前,盡量幫你解決……”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宮泠羽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話,開始嗑瓜子:“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我以後也會忘記,不要動不動就提這種煩人的事情,心情好的時候,就要說一些心情好的事情,對嘛?”
雲憶寒望著她的目光微動,最終輕歎道:“祭司院一向是朝廷的眼中釘,我在時,他們尚不敢有所作為。祭司一旦換任,他們必會采取行動,你若肯聽我的,至少在明年開春之前,你還可以過一段舒坦的日子。”
宮泠羽剝瓜子的動作一滯,明年開春,那不就是雲憶寒說的——她的大限麽。
宮泠羽這樣沉默,倒是讓雲憶寒心裏有些摸不透了,她平日裏不是好話壞話一大堆,就等著堵他呢麽。
怎麽這下反倒不說話了?
宮泠羽的頭慢慢轉向雲憶寒,臉色微凝,好久,才哭喪著臉說道:“雲憶寒,你說過的,下一任祭司要能打過你。如果,我說如果,在明年開春之前,在你給我下定的死亡日期之前,我都打不過你……怎麽辦?”
雲憶寒愣了愣,道:“我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那我死了,你會不會難受一下?”
“那個時候,我不一定會在你的身邊。”
“那你總會知道消息的嘛。新祭司剛上任沒兩天就掛了……天,真的有點丟人。”
雲憶寒側眸看她,“你不是說過,你的命,由你不由天麽。”
“到時候再說吧,時間還久。”宮泠羽端起茶杯,如敬酒般朝著雲憶寒舉杯:“以茶代酒,碰一個?”
雲憶寒低眉看著自己的茶杯,緩緩端起,宮泠羽與他碰杯,如飲酒般喝了個底朝天,隻留下兩片青綠的茶葉。
雲憶寒卻舉杯未喝。
宮泠羽的心突的停了一下。
雲憶寒慢慢放下茶杯,看著她道:“你想迷倒我,所為何事?”
宮泠羽心頭一驚,果然,丫是猜到了。
她知道雲憶寒不好惹,就沒敢在沏茶之前把藥下了,剛剛她故意假裝拿錯杯子的,卻沒有想到,還是給雲憶寒發現了。
該死的雲憶寒!
宮泠羽抿了抿唇,靠近雲憶寒,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頭,道:“你知道我喜歡你的。”
“……”
“並不是隻有夜筱安一個人想睡你的。”
“……”
“雲憶寒,我……”宮泠羽的話還沒有說完,雲憶寒起身便走。
宮泠羽對著他的背影比劃了一下拳頭,捧著肚子哈哈大笑。
雲憶寒的弱點也太可愛了吧?
老光棍就是老光棍,提點邊就炸毛!
A計劃,失敗。
另一邊,將軍府的宴席一直持續到很久。
賓客慢慢散去,酒香和飯香卻沒有散去。
南詔王沒有來,文靜皇後叫了燕傾送她回王宮,樂明砂便和容笙一道回府。夜雲輕也隨著賓客陸續離開,走到門口時,卻撞到了光明王。
兩個人同時停在了門口。
自從司馬氏在夜王府被殺以後,光明王府便與夜王府撕破了臉麵。
夜雲輕也是會來事兒的人,當下便讓開半步,抬手,笑臉道:“王爺請。”
光明王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拂袖離開。
夜雲輕隨後離開了將軍府。
是夜,夜王府的馬車平穩的駛在大道上。
夜雲輕喝了不少酒,但腦子還是清醒的,他靠在車上,眼神微黯。
以前這種場合,他若是參加,都會帶著桑葉兒一起去的,他難得碰到個誌同道合的朋友,吃得到一起,玩得到一起,連整人都能想到一塊兒去。
可是她卻被雲憶寒殺死了。
“桑葉兒……”夜雲輕忽然很想哭。
突然,馬車嘎的被迫停了下來,夜雲輕的身體被停車時的慣性帶得前傾了一下,一股寒氣逼近,寒光劃破了車簾,夜雲輕一腳踢飛車頂,飛身而出。
馬車外麵,夜王府的車夫已經被殺死。十幾個黑衣人組成的包圍圈,將他圍攏在中間。
為首的蒙麵人打了個手勢,刺客蜂擁而上,夜雲輕出來並未帶任何的兵器,徒手與他們過了幾招,才發現這些人的功夫都不低!
他臉色微變,這時,一把大刀從他麵前砍過,他側身避開,腳步速移,一下繞到那人的身後,手指搭在他的腕上,隻聽一聲骨骼折斷的聲音,他搶過他手裏的大刀,開始跟一群人周旋起來。
夜雲輕的功夫算不得上乘,很快便落了下風,手臂和臉上都受了傷,他拖著受傷的手臂想要逃跑,就在這時,半空中落下一張大網,將他牢牢網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