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許。”
酒過三巡,宮泠羽緩緩開了口。
雲憶寒微微抬眼看向她,唇角彎起來的弧度有些諷刺。
這個女人滿嘴的瞎話,撒謊更像是家常便飯一樣信手拈來,她說她叫林許,他怎麽會當真?
不過無所謂,他便當她是“林許”罷了。
一個名字,他還不是那麽在乎。
其實林許,真的是宮泠羽的名字。是她沒有來到這個異世之前的名字。
宮泠羽也沒有想到,一個早就被她遺忘到不知哪個星球的名字,居然有一天還能重新拾起。
林許,她突然有點懷念特工林許的日子……
“若水。”雲憶寒輕喚一聲,若水緩緩從殿外走進來,手裏拿著什麽,宮泠羽看到那東西後,漸漸眯起了眼睛。
這是段府失竊的花名冊?
若水說過,他主人說手裏有她想要的東西,也就是雲憶寒手裏有她想要的東西,至於她想要的——宮泠羽瞳孔忽然放大,卻又不動聲色的被她掩飾過去。
她心裏已經拉醒了危險的警鍾!
雲憶寒怎麽知道她是要去找花名冊的?他監視她?!
靠,想想就是了,他不是跟過她一段時間麽,說什麽保護她,其實根本就是在盯梢兒!
這個該死的雲憶寒!他到底都知道了什麽!
若水拿來花名冊後便躬身退下,雲憶寒揮袖,將冊子甩到宮泠羽麵前,道:“這是你想要的吧。”
“我又沒有打開看過,怎麽知道這就是?”
“你知道是的。”雲憶寒眉間浮出一絲不耐,但很快便被他壓製下去,他負手而立,狹長的鳳眸裏映出神殿內點點的燈火,如星光,璀璨盎然:“我不管你到底是什麽人,也不管你要做什麽,和毒王穀有何關係。但有一點,你的命是我的,你的人是我的,你要繼承我,就得時刻保住自己這條命。”
宮泠羽一邊翻閱手下的花名冊,一邊打馬虎敷衍道:“這還用你說?就算沒有繼承你,我也會時刻看緊我的命。你……”
忽然,宮泠羽清明的眼神變得迷離起來,她嚐試著想要站起來,卻發現根本沒有一絲力氣。她全身的力氣,突然間都被抽空了一樣。
她臉色變了變,看著越來越模糊的雲憶寒,咬牙道:“你給我下了什麽藥?”
隻是她沒能等到任何回答,藥勁太大,她說完這話便歪倒在了桌上,碰倒了桌上的酒杯。
雲憶寒走到她身邊,慢慢將她扶進自己的懷裏,讓她靠著自己,兩具身體如此靠近,雲憶寒眼中卻沒有半點****,他修長而蒼白的兩指在她領口輕彈,她上麵的衣衫便滑落下來,露出的胸口位置上,隱隱約約有一朵花的印跡。
雲憶寒眼神微變,複又將衣服給她穿好,看著她昏迷狀態下還緊皺著眉頭,他忽然很想伸手撫平。
手伸到一半時,止住,雲憶寒搖了搖頭,歎道:“知道你百毒不侵,為了配這蒙汗藥,我可費了不少心思。”
他就知道他有美酒她不會怕喝的,因為她的體質百毒不侵,根本就不怕他下毒。
可他又怎麽會在一個用毒高手麵前班門弄斧?
用毒不行,他就不會用別的麽。
雲憶寒整理好宮泠羽的衣裳後,看著自己有些發紫的手掌,突然笑了笑。
這個女人,身上真是無處不藏毒。
雲憶寒優雅的抖了抖手,那層青色便如煙霧般退去。他對殿外吩咐道:“冰魄,送她回夜王府,保證她的安全,不能被任何人看到,她住在夜王府的……”
將宮泠羽和花名冊一同交給了冰魄,雲憶寒又交代了幾句。若水進來收拾東西,雲憶寒忽然說道:“她身上有梵羅香。”
若水收拾酒杯的動作微滯,有些不可思議的看向雲憶寒:“梵……梵羅香?這怎麽可能?!”
雲憶寒垂眸不語。
怎麽不可能?
他的迷藥裏麵摻雜了梵羅香葉子磨成的粉,隻有遇到真正的梵羅香才會在胸口顯現出花形。他親眼看到的,她胸口處有那朵花,便說明她身上有梵羅香。
原本在陳王墓中時,聽到陳王跟她說她身上梵羅香的味道他不會認錯,那時他尚不能確定。畢竟相傳梵羅香是神隕落世間的神物,整個梵天大陸一共隻有兩株。那傳說中的東西,他也有好久沒有見到了。
可是梵羅香,怎麽會出現在她的身上?
良久,雲憶寒望定窗外,美麗的臉上有一種無法用語言去描述的哀慟:“不管怎樣,我的計劃都會有變。即使找不到返生香,有了梵羅香,離雪一樣可以回到我身邊。”
若水有些心疼的望著他的側影。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提起“離雪”了,他也偶爾會提及自己的計劃,但隻限於隻言片語。或者說,這更像是他情不自禁時吐露的話語。
雲憶寒抬手,將整個神殿的燈火全部點燃,他衣袍拖地,緩緩走在一地的蓮花燈中,聲音有些幽然:“她就是下一任祭司。若水,不管她可以做多久的大祭司,能夠活多久,我都希望你待她能夠像待我一樣。”
若水的眼睛睜大了些,雲憶寒繼續慢慢向前走著,仿佛剛才說話的人不是他,他的語氣冷若寒冰,又繼續之前的話題:“但是返生香還是要繼續找。”
“若水明白”。雲憶寒的思維轉的比尋常人要快,若水跟了他很多年,已經深諳這其中的“學問”。
其實祭司院裏麵的人並不多,有數的那麽一些個人,若水算是這其中最了解雲憶寒的。
他似乎從來不打算刻意隱瞞自己什麽事情,隻是他不願意向別人提起。
若水後來也想明白了,他不願意說的原因,或許是提了也沒什麽用——因為一般有什麽事情祭司大人自己就可以擺平。倘若連他也擺不平的事,那基本上就沒有人能夠做了。
若水像所有百姓一樣崇拜他,尊敬他,同時也希望能夠替他分憂。
可他不知道,除了尋找返生香的下落,還有那一次次要求畫師去改的畫,他還能做些什麽?尋找返生香倒是一次次得到消息,然後一次次撲空;那畫也是,每次都是錯的,都是不對的……若水很多時候都覺得雲憶寒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人。因為他太清明,也太清冷,除了提起那畫上的少女“離雪”外,他就像沉靜的大海,幾乎起不了任何漣漪。
離雪是他的什麽人?
親人麽,可為何他眼中沒有親情?
愛人麽,可為何他眼中沒有愛意?
相反的,每一次提起離雪,他都會充滿哀慟?
砰。
若水滿腦子淩亂的念頭讓他有些失神,他竟然失手打碎了一隻夜光杯。
他有些害怕的抬起頭去看雲憶寒,發現他並未察覺,他隻是站在一地蓮花燈裏,盯著大殿中央的神像失了神。
在他沒有責備之前,若水連忙低頭收拾了殘局。
出得神殿後,冰魄已經完成任何回來,看到若水不似平日那般淡定,冰魄忍不住打趣道:“怎麽,大人要吃了你?”
若水輕吸一口氣,道:“你再多話,小心大人送你去長老院。”
冰魄立馬不樂意了,但還是嘴硬道:“長老院就長老院,反正長老院和祭司院都歸大人管,本來就是一家人嘛。”
“你給白衣長老挖過陷阱還拔過他的胡子,我看你怎麽跟他成一家人。”
“哎呀,若水你現在真的越來越討厭了……”
……
兩道人影漸漸遠去,夜,也越來越深了。
夜王府。
忘川本就擔心宮泠羽,她中午出去,這麽晚都沒有回來,眼見著天都快亮了,忘川正打算去找她,卻在門口走廊下發現了睡著的她。
“怎麽會睡在這裏?”忘川凝望四周,用力吸了一口氣,發現空氣中有陌生的女子氣息,但是並不具有任何危險。
忘川這才放下心來,抱起宮泠羽,發現她懷裏還有什麽東西,他也沒有看,一同抱回了房間裏。
藥勁已經過去,宮泠羽幾乎是在挨著床的瞬間便清醒過來。她帶著殺氣的眸子,刀一般射向忘川。
忘川有些不明所以。
宮泠羽捏了捏眉心,疲憊道:“我怎麽回來的?”
忘川:“……”
思緒歸位,神智清明,宮泠羽想起之前在祭司院,雲憶寒給她下了藥,那之後呢?
她運息一周,發現身體並未有任何異樣。
忘川道:“主人是在外麵的廊下被忘川發現的。”
宮泠羽沉默了一下,將花名冊丟給了忘川,並將事情的經過給他簡要講了一遍。
忘川聽後,眼中碧綠色光澤一閃而過,他忽然恢複了男兒身,半跪到宮泠羽身邊,目光如水,語氣溫柔:“主人,忘川不喜歡大祭司那樣的人,主人可不可以不要跟他走得太近?”
宮泠羽摸摸他的頭,像撫摸自己心愛的寵物:“好,我聽忘川的。不過呢,他這樣緊張我這個所謂的繼承者,大概是——物以稀為貴吧,或許,這也可以為我所用。”
忽然,宮泠羽放在忘川頭上的手被他握住,他拉著她的手靠近自己左邊心房的位置,瀲灩的眼神幾乎可以柔出水來:“小羽,我想和你……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