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人?”
為首之人露在蒙麵上的一雙眼睛迸射出警惕,盯著這悄無聲息出現在麵前的美麗的——這男人還是女人?
雲憶寒微微一笑,傾豔無雙:“我的人,你們動不得。”
為首之人聞言臉色驟變,難道跟剛才來的人是一夥的?他眼神一冷,退後一步,揮手道:“先殺了他!”
殺氣是一瞬間彌漫開來的。
眾人隻覺眼前一花,冷香蔓延開來,那人的身影快如閃電,一團紫光在眼前呼嘯而過,身邊站著的人瞬間就倒在了地上,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
月光曖昧。
湖水邊,冷光漫天飛舞,冷香簌簌襲人,卻奇寒刺骨,令人聞之喪膽。
世子府。
海棠院。
落花殿上,黑曜石地麵上鋪了厚厚三層海棠花瓣。粉白的顏色幽邃妖豔,香氣非常淡雅,卻十分令人沉醉。
更令人沉醉的,是矮腳紅木小桌上的琉璃美酒。
燕傾臥在樂明砂懷中,微微抬起眼,眸中波光瀲灩,退去了平日裏的算計,這一刻,他隻想享受。
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
這是天底下多少男人****夜夜拋頭顱灑熱血拚了命也想要得到的?
別人沒有,可是他有。
他什麽都有。
杯酒過後,燕傾知道自己該去做正事了,他起身欲走,無奈方才喝得有些多了,還沒站直腰便又跌了回去。樂明砂連忙起身去迎,素手扣在他腕上。
涼絲絲的真氣,源源不斷的傳入他體內。
燕傾的臉色似死人一樣蒼白,樂明砂便讓他躺在自己腿上上,雙手揉捏著他太陽穴,力度溫柔適中。她身上的香氣,一縷縷纏繞在他鼻尖。
片刻後,燕傾覺得腦袋舒服了一些,便將狹長的鳳目拉開一條縫,看著隻穿著肚兜兒的女子,忽然戲謔道:“樂樂,你真漂亮。”
樂明砂並沒有因為他的讚賞而有所表情,隻是手下的動作一刻不停,看到他神色恢複光彩時,才明媚的笑道:“明砂自被殿下救起的那刻便是殿下的影子。這輩子,隻聽殿下一個人的話。我為殿下,殺人,放火,赴湯,蹈火……直到我死。”
燕傾心滿意足的笑了。
從落花殿離開,燕傾屏退身邊隨從,獨自去了花林湖。
湖邊清風習習。
微涼的風將燕傾微醺的腦袋吹醒三分,他醉眼迷離的盯著湖麵的某一處,不知在想什麽。
他身後三米處的假山後麵,宮泠羽大氣也不敢出,身體筆直如刀,緊緊貼住假山。
宮泠羽心中暗罵,她短時間內遊了兩次泳,耗費太大的力氣,倘若這個時候被燕傾發現,她恐怕今夜就要交代在這兒了。
該死的,冤家路窄也不是這麽玩兒的好麽!
宮泠羽將自己翻滾的情緒壓製住,為了防止憤怒狀態下呼吸會不由自主的加重。她小心翼翼,動也不敢動,瞬間化身雕像,隻等燕傾離開。
過了幾分鍾,西北方向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宮泠羽目光微變,無聲無息的將身體貼到了另外一處,湖邊的燕傾並未有所察覺。
來人是一名神策護衛,他亦沒有發現藏匿起來的宮泠羽,朝燕傾跪地行禮,微微低頭,恭敬道:“殿下,有消息了。”
“說。”燕傾淡淡道,目光依舊停留在湖麵上。
護衛道:“賊人已經離開水牢,一隊正在追擊。”
燕傾沉默了一下,道:“隨我過去看看。”
“是!”
燕傾大步走在前頭,那名神策護衛快步跟在他的身後。
兩個人要離開,就必須經過宮泠羽藏身的假山,她緊張起來,可兩個人卻很快的經過,沒有人察覺到異常。
空氣中,留下一絲清淺的酒香。
燕傾走出去很遠,宮泠羽才長長的舒出一口氣,差點沒憋死她!
她兩隻眼睛亮晶晶的,盯著燕傾離開的方向,閃著異樣的光。
忽然,宮泠羽想到了什麽,臉色一沉,道了句“不對”,便迅速離開。
回到夜王府,宮泠羽連夜修書給唐澈。
忘川見她的臉色有些急,便問道:“出了什麽事兒?”
哢嚓一聲。
宮泠羽將手中的筆杆捏碎了。
她鬆開手,一邊看著竹杆碎片簌簌落在白紙上,一邊道:“你覺得燕傾是個怎樣的人。”
忘川腦海中湧出無數個形容詞,但最終,他卻輕輕歎道:“聰明人。”
明明有很多詞語的,可全部都堵在嗓子眼裏,一個也說不出來。
因為歸根結底,燕傾就是個聰明的男人。
這一點,縱使過去的忘川,視他為情敵,卻也不得不承認。
宮泠羽眯起了眼睛:“所以我在猜,這是不是燕傾的詭計。”
“詭計,從何說起?”
“做個假設,假如你是燕傾,而你在殺了我這個毒王穀的穀主以後,接手了毒王穀。六年的時間,不算長卻也不算短了,你就不會在毒王穀裏麵安插一個自己的眼線麽。要知道,毒王穀的人都是我一手培養出來的,我用著放心,燕傾卻不一定。”宮泠羽輕吸了一口氣了,
燕傾那種人,連“死人”都不放過,她都“死”了,他卻依舊我行我素改動了蛇島的入口設置,這難道不是在防著她麽。
他這是怕她做鬼也不會放過自己麽。
宮泠羽心中一陣涼涼的笑。
忘川沉默,良久才重新開口,聲音卻有了一絲不確定:“主人的意思是,毒王穀裏有內鬼,讓唐澈堂主去尋找先生一事,已經被世子知道了?”
宮泠羽沒有回答他,她緩緩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懶洋洋道:“去泡杯薔薇茶,我喝了好睡覺。”
忘川柔聲道:“好。”
宮泠羽嘖道:“忘川大寶貝就是這點好,我讓去做的事情從來都很聽話。”
忘川才到屋外,聽到了她這句話,莞爾一笑,眉目間溫柔得就要溢出水來,他用她聽不到的聲音自語道:“因為是你啊。”
三日後,清晨,毒王穀。
唐澈低頭跪在地上,臉色有些僵硬。
一刻鍾前,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剛剛照進他的房中時,世子便推開了他的門。
堂堂世子大駕,竟然是沒有一個人通知他的。可想而知,是世子不想讓他知道他的到來。
到底是什麽事,能夠讓已經三年沒有踏進毒王穀的世子殿下親自前來?
“你們都下去。”燕傾屏退左右,從高座上緩緩站了起來,走到了唐澈麵前。
滾著金邊的蟠龍刺繡朝靴,一動不動的定格在那裏。
唐澈的心一瞬蹦到了嗓子眼兒。
空氣詭異的寧靜。
良久,燕傾才緩緩開口:“明月堂堂主唐澈。”
唐澈肅容道:“是!”
燕傾笑了笑,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似乎在故意磨著性子,也在折磨著唐澈。
唐澈一直都是世子在毒王穀的直屬部下,可他跟了他這六年,完全摸不到他的脾氣秉性不說,他在心裏,還是很害怕他的。
這倒也不是唐澈膽子慫,而是毒王穀沒有人不怕燕傾。
怕他的手段,怕他那幾乎可以看破一切詭計的縝密心思。
沉默著,豆大的冷汗從唐澈的臉側不受控製的淌下。
燕傾重新坐回了座椅上,端起茶杯,問道:“你可知錯?”
唐澈最怕他這樣問。
什麽事都不說,也毫無緣由的,就坐在那裏,輕描淡寫的問一句你知不知道自己錯了。
唐澈固然心虛,卻極力維持自己表麵上的平靜。他腦中快速、仔細的搜索這三天裏發生的事情,他像過去一樣平日裏處理毒王穀的一切事宜,在自己少有的私人時間裏才會去做穀主交給他的任務。穀主回來了,他心裏雖然高興,可這借屍還魂的事情他頭一次見,難免有些不好接受。即便是心理上有些異樣,他依舊做事謹慎小心,和過去一樣,他不出穀去,穀內也並未發生過什麽事情,要非得說發生了點什麽……唐澈平靜的目光有了一絲觸動。
他昨天夜裏殺了一個人。
三日前的深夜,他接到宮泠羽消息,信上說毒王穀有燕傾的內鬼,他暗中尋找櫻墨一事已經被燕傾發現。宮泠羽隻說了一個字,殺。
三天之內,限他找到內鬼,並火速處理掉。
唐澈深知宮泠羽的做事風格,是以他隻用了兩天便找到了那隻“鬼”,並且在昨天夜裏,他暗中解決了那個人。
沒有想到,隔天世子就親自興師問罪來了。
唐澈心中害怕,但轉念一想,世子今日前來,未必就是為了那件事。他沒有挑明什麽,自己便不要多嘴,否則禍從口出,指不定哪個字說多了就會引起他的懷疑!
唐澈始終沒有抬起來去看燕傾的表情,他低著頭說道:“屬下不知殿下所言何事!”
燕傾慢慢喝了一口茶,笑道:“你不知道?”
唐澈沉默。
燕傾道:“好。那我告訴你。”
語落,又陷入一陣冗長的沉默。
唐澈無奈,隻能有耐心的等待著燕傾開口,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他的心髒止不住撲撲的跳,就要跳出口腔,他拚盡力氣忍著,臉色憋得有些難看。
過了良久,燕傾放下茶杯,發出輕微的響動,他深邃的笑道:“讓你新研製的那批毒藥,到底何時才能讓我見到?”
唐澈不動聲色舒出一口氣,道:“最遲這個月底。”
燕傾眸底浮出一層深意。
他的線人死了不要緊,他世子府的護衛死了也不要緊,他,遲早要查出來是誰在尋找櫻墨。
他到底要看看,這個世上,還有誰會想要尋找櫻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