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憶寒蒼白到幾乎透明的手腕被她握在溫暖的掌心裏,他盯著兩個人手掌交握的地方,想起她強吻於他,想起她作為一個女人,卻以性命相要挾逼迫另一個女人用手給別的男人……解決那種事情的時候,她竟然就在旁邊麵不改色心不跳的看著。
他忽然覺得她的手很髒,很惡心!
雲憶寒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盤膝而坐,開始調理氣息。宮泠羽這才注意到她剛才竟然拽著人家的小手想出神了,可他也用不著這樣一副嫌棄的模樣吧?
宮泠羽心中不服,她欺身靠過去,想著給他點顏色看看。雲憶寒卻忽然伸出雙手結了個印,淡紫色的光芒開始縈繞他的周身慢慢散開,空靈而又冷漠。宮泠羽看著那美麗的顏色,臉上微微變色,向後退開,避開那些漂亮卻危險十足的光芒!
她可沒有忘記,那比針尖還要細的一點紫芒,卻足以讓一隻鐵箭化為粉末!
屋裏沒有點燈,那些幽豔的紫色光芒流落到滿地都是,盈了整室的清光。光芒的中心,雲憶寒一張妖麗的容顏仿若神祗,諭世而來。
良久,雲憶寒將滿室流光收回,他衣上的鮮血盡數洗去,看起來似乎更加整潔、明豔、妖冶。他看著宮泠羽,緩緩道:“將來你要繼承我,這些東西你自然都是要學的。”
宮泠羽這次沒有上回那樣激烈的否定,她聳聳肩,道:“看起來很厲害嘛。”
雲憶寒神情微凜,顯然沒有興趣再同她繼續下去這個話題。他拂袖,道:“你可知這夜王府裏,有什麽禁地?”
宮泠羽挑了挑眉。
雲憶寒見狀,微微一笑:“你不必裝。我知你的底細,你最好還是……”
“難道隻有我一個人在裝麽。”宮泠羽不輕不重的截下了他的話,眼裏閃著微光,漫不經心道:“祭司身為南詔重職,竟然帶人去挖燕王墓。你的職責是守護這南詔江山,還是毀了這天下?”
雲憶寒抬起頭去看她,這是他第一次刻意、認真的去打量宮泠羽。
在燕王墓裏,他全部的注意力幾乎都放在她這舉世無雙的三連戒上。那一次他的身體本就不宜遠行,可他還是毅然決定前往。他們的第一次對上,她就給他留下藥效強勁的“大補丸”。
在內閣中,他看她輕車熟路的翻進去。她仿佛是孰知內閣的每一寸土地,所以即使不知道她在查找些什麽,也看得出她對內閣的地形十分了解。那時他以彼之道還治彼身,想把她丟給兩個太監“享用”,卻被她那百毒不侵的體質擋了回來。他不忍心殺她,便決定讓她做下一任祭司。
下一任祭司,要打敗他才可以。
雲憶寒目光望定她,他們見過了三次,他也跟蹤她很久,可他獨獨這一次才認真的去打量她。
他一定在哪裏見過這雙眼睛。
良久,雲憶寒對於宮泠羽已經知道他身份一事並未有所表現,態度依舊寡淡:“看來本座的衝喜之計果然奏效了,夜老王爺恢複的不錯。”
“祭司大人英明神武。”宮泠羽自然聽得出他的弦外之音,他暗諷她的身份,她也隻是裝作聽不懂罷了,反正大家都互相握著對方的把柄,聰明的誰也不會多嘴說出去。
宮泠羽隨便奉承了一句,雲憶寒忽然嚴肅道:“返生香在夜王府。”
宮泠羽眼角睜得大了一些,挑眉反問:“返生香不是應該在聚窟洲之上?”
“去聚窟洲取倒也不是不行,隻是會麻煩一些,哪有偷得容易?”
宮泠羽十分讚同:“說得不錯。”
如果換作是她,肯定也會來竊。
雲憶寒緩緩從床上站起來,撣了撣衣服,看著宮泠羽,重複那句之前她沒有回答的話:“你可知這夜王府裏,有什麽禁地?”
宮泠羽思忖了一下,抬頭望向窗外月光,好看的側臉在月光銀灰下格外的引人注目。
沉默了一下,她說道:“我知道在哪裏,我替你去拿。”
“無功不受祿。緣何?”
“不是說要我繼承你?你眼下的身體如何你自己心裏清楚。既然你將來要教我功夫,那我用返生香孝敬您老人家一下又有何不妥?”宮泠羽伸手,把身後的馬尾重新綁緊。
“你見過返生香?”
“不就是書上記載的那副模樣?”
雲憶寒頜首,想了想認為也對,便默許了。她這,就當作是拜師禮。雖然他選擇她,很大一部分也是有自己的私心在裏麵,但他要授她神術總歸是沒錯的。
宮泠羽出門去,雲憶寒小聲叮囑道:“小心。”
宮泠羽應了一聲,飛身而去。
她離開後,雲憶寒徐徐走到了外間,小床上正躺著一個人,周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微光。如水的長發散落下來,鋪在身體兩側,柔軟而細膩。那張臉明明是平淡無奇,可卻偏偏異常的吸引人注意。
因為這是狐狸精的特性,天生就能夠魅惑別人。
忘川仍舊是一身女裝的扮相,雲憶寒站在旁邊看了好大一會兒,都並未注意到什麽。
或許他對別人的事情不感興趣。隻要你沒有觸犯到他,不管是天王老子倒了還是鬼怪蛇神作祟,他都會置身事外。但隻要這件事沾染到了不可觸犯的他,他就一萬個不放過。
別人的事,事不關己,沒興趣管。
自己的事,再不喜歡,也要去管。
他即使對那個女人,以及她身邊的一切再厭惡,他都會用心去教她,因為隻有她打敗他,他才可以全身而退。
雲憶寒盯著忘川看了半個時辰,宮泠羽才披星戴月,折回。
她看到雲憶寒站在忘川身邊,第一反應便是他要傷害忘川,但她想不到任何的理由,他們根本就沒有交集。她不動聲色的走過去,給忘川掖了掖被角,暗中檢查一番,發現他隻是睡得正熟。
她指了指裏間,意思是進去說話,自己便率先走了進去。
雲憶寒慢條斯理的跟了上去。
流麗花朵一樣的衣擺滑落在地,迤邐妖嬈,發出沙沙的聲音,在萬籟寂靜之中顯得尤為刺耳。
宮泠羽回頭,瞪了他一眼。
雲憶寒毫不自覺。
雲憶寒自來熟,進到裏間後,便極為自覺的坐在了靠窗的雕花小榻上,端起一旁的茶水,慢慢喝了起來。
“返生香我拿到了。”
雲憶寒抬眸去看她,她兩手空空,眉目間露出一絲疲憊。
一整個晚上都在折騰,她不累才怪。
“返生香,聚窟洲的寶物,實為一種見不得光的植物。它雖然脆弱到見光就會煙消雲散,灰飛煙滅,可傳聞說,它有讓人起死回生的功效。”宮泠羽凝視雲憶寒:“民女想請問祭司大人,傳聞可屬實?”
雲憶寒放下茶杯,道:“既是傳聞,便無人得以證實。至於是真是假,總要有人開了先河,才有定奪。”
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宮泠羽:“返生香在哪裏?”
宮泠羽勾唇一笑:“被我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雲憶寒道:“你戲弄本座?”
她說去幫他偷,他信了,結果她回來以後就藏著掖著,一直在說一些其它有的沒的東西,並不是打算給他的,這不是戲弄是什麽!
宮泠羽輕輕一笑,一抹微笑如新月般明亮:“我開個玩笑而已。”她停了一下,肅容道:“其實,返生香並不在夜王府吧。”
“我孰知夜王府的地形,可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沒有發現。返生香見不得光卻也受不得潮,夜王府裏這樣的地方,隻有夜雲輕的書房和東佛堂的大殿,除了這兩處,其餘可能有的地方我也找過了,可真的沒有。”
“沒有麽。”雲憶寒豈會輕易相信她的說辭,他幾步走到她麵前,用比她高出一個頭的高度,俯視著她,“你可知欺騙我的後果?”
宮泠羽抬起頭,與他對視,眼神不躲不閃,光明正大,沒有絲毫懼意:“我是誠心誠意想要拜師學藝,何苦騙你?你若不信,自己去找就是了!”
雲憶寒沉默不語,良久,緩緩道:“罷了。”
其實,他在來之前也不是十足的確定返生香就在夜王府。反正,他也已經等了這麽多年,不差這一時半刻了。
雲憶寒離開了。
他走後,宮泠羽輕輕歎出一口氣,抬起手掌,幹淨的掌心上躺著一朵綠色的五瓣小花。
綠色的兩片葉子,綠色的五片花瓣,綠色的莖,整個植物全部都是綠寶石的顏色。
這便是返生香。
她的的確確騙了雲憶寒。
返生香已到她的手裏,但她卻不能交給他。
因為,返生香隻生在聚窟洲嚴寒無光之地。當年,把第一株返生香從聚窟洲帶回來的人,是櫻墨。那是他的東西,她要給他拿回來。
“櫻墨,你的東西,我替你拿回來;我的……”
宮泠羽的又輕又細的聲音變得更加小了,她停下來,目光有些茫然。
事到如今,她到底還剩下了什麽?怎樣,才能叫屬於她的東西?
她,忽然覺得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