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將心思花在一個微不足道的人身上,豐離有更重要的事兒要做。聶小鳳懷胎即將瓜熟蒂落,而她更要忙著教導豐恒。四書五經她早已與豐恒大致教了一遍,又有上書房的先生細細講解,豐離要教豐恒的,自然不再是四書五經。
一直以來,豐離其實並沒有刻意地去教豐恒什麽,因豐恒先天不足,豐離采取的更是放養的形式,隻想豐恒能夠開開心心,足夠保護自己就好。原她以為自己的時間很多,她可以手把手地教豐恒,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她花了半年多的時間報了端獻的仇,剩下的時間不多,她更要捉緊。
“往後你去上書房的時間減半,上午在上書房,下午額娘親自教你。”豐離即知時間緊急,立刻有所安排,豐恒一頓,更想問此事康熙可知,但一想到康熙與豐離相處的模式,兩個人有些事情哪怕心知肚明,卻依然裝作不知道,豐恒又不問了。
“上書房先生教你的四書五經,你隻要理解即可,不必死記硬背,以往你還小,雖然我與你說過一些曆史故事,你朦朧地懂些,往後的時間,我與你讀史。”
“先唐太宗有言,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你生於帝王之家,為帝王之子,哪怕你以往不曾於宮中長成,但從你踏入這座紫禁城開始,你享盡了旁人所沒有榮華富貴。也將要承受普通沒有人的勾心鬥角,還有必須要做的義務。”豐離讓豐恒坐在她的對麵,與豐恒娓娓地說起。豐恒正襟而坐,全神貫注地聽著。
“紫禁城是權利的中央,你可知額娘的姓氏博而濟吉特氏有何意義?”豐離想著許多事情應該掰碎了與豐恒道個清楚,什麽東西都忌諱一知半解,一個人,隻有清楚地知道自己所處的境地,才能更好地做發防備。知道應該怎麽樣地保護自己。
豐恒一頓,他還當真不知自家額娘真正的姓氏,博而濟吉特氏有什麽特別的意義。豐離見著豐恒一臉的茫然。當即細細說起,“博而濟吉特氏是為蒙古皇族姓氏,亦有黃金家族之稱,所謂黃金家族。便是指蒙古的成吉思汗鐵木真的嫡親後係子孫。從元明至此,博而濟吉特氏更是成為其中姣姣。而於清而言,清未建之時,後金剛立,先太祖努而哈赤,為一統中原,便與蒙古博而濟吉特氏聯姻,後金滿清初建。有那樣一句話,天下是愛新覺羅男人的天下。後宮卻是博而濟吉特氏女人的天下。由此可見當時博而濟吉特氏於清所占據的地位。可是,自你阿瑪之後,博而濟吉特氏再無立後的可能,你可知為何?”
豐離不僅說,還要問,豐恒思考了些許,“額娘曾與我說過,水滿則溢,月盈則虧。”
聽到豐恒此言,豐離很是欣慰,這樣一句話,很多人都知道,但真正懂得的,卻沒有幾人。“不錯,正是這個道理。先太祖努而哈赤,或太宗皇太極之時,後金尚未長成,為了打敗明軍,隻能與蒙古聯姻,由此而得到蒙古兵馬的支持。明逐元兵,幾百年來,蒙古人於草原休養生息,卻一直不肯安份守己,無時無刻不想著如同成吉思汗那樣逐鹿天下,然而兵力較之於成吉思汗時,相差太大,蒙古人有心而無力,太祖努而哈赤正是看出了這一點,是以,與蒙古聯手,對抗大明。可是,當大明已經大敗時,卻是大清收回當年需要蒙古時所給予的那些特別的照顧。比如後位,再比如,皇子!”
豐恒聽得睜大了眼睛,等著豐離給他解釋。豐離也不故弄玄虛,“你阿瑪擁有愛新覺得與博而濟吉特氏的血脈,於帝王之心,由他開始,為了大清江山的安定,不會成為蒙古人的天下,自不該再有擁有著博而濟吉行氏血脈的皇子再次降生,博而濟吉特氏的女人,不會再為皇後,卻能為妃,一個從一開始就注定當是一生無子的妃。”
“那,為什麽我會出生?”豐恒聽得一陣心驚,問出來後,又想到了豐離對康熙的態度,“我對於阿瑪而言,更是綁住額娘的工具是嗎?”
豐離其實並不願意將這個事實告sù豐恒,但是,明知道這樣會傷害到他,更豐離願意這樣的話由她親口告sù的豐恒,而不是讓他從別人的口中聽到,由著旁人打他的臉。
“或許是,但對一個男人而言,他的子嗣,他依然會放在心上。阿恒,我隻問你,他待你好嗎?隻要他待你好那就好,世上本來就沒有無緣無故的好與壞,你隻須問你自己,他做的對你好更多些,還是壞更多些?來日再還了他就是,為何要耿耿於懷呢?”豐離開導著豐恒,這些道理,其實她早與豐恒說過,可顯然的,豐恒依然會要求純粹的感情。
“額娘!”豐恒有些顫抖地喚了一聲,豐離與他笑著,“阿恒,一個人不能太貪心,你得到了一些東西,總會要失去另一些的東西,你要懂得取舍。”
“你於額娘而言,是這世上最重要的人,若是額娘最舍不下的人,便是你。”豐離看著豐恒的目光是那麽柔和,哪怕豐恒心中為父親對他的感情並非那樣的純粹,在豐離看著他的目光裏,他懂得了,就算他擁有的父愛並不是他所想要的那樣,可他得到的母愛,卻是無人能比的。
“額娘!”豐恒輕喚了一聲,人呐,總是貪心,明明在那些年裏,一直在他向邊守護他,待他好的人是他的額娘,可當康熙出現的時候,他總會貪求康熙能像豐離待他一樣的好。就算豐離曾經隱晦地提及過,他的阿瑪並不是他一個人的阿瑪。更是大清的皇帝,但在戒備的時候,他依然還會有些不該有的奢望。
豐離又豈是不知豐恒對於康熙感情的複雜。摸了摸豐恒的發項,“阿恒,沒關係的,他是你的阿瑪,子女對待父親懷著憧憬,那本是理所應當的事兒,額娘將這些事告sù你。隻是想要告sù你,阿恒,你將來的世界。不該留在這樣勾心鬥角的權利之爭,你阿瑪的位子,我不希望你有任何想法。”
“額娘,我從來沒有!”豐恒連忙否認。那個位子。不正就是指著皇位嗎?哪怕豐恒甚是老成,在聽到這話時,亦覺得膽顫心驚。
“現下沒有,不代表了以後也不會有,額娘隻是想在你生有這個念頭之前,直掃斷了這個可能。”豐離言辭嚴厲地張口。豐恒顯然是被嚇到了,連忙地解釋道:“額娘,太子的位子穩固。阿瑪斷不起更換太子的心思,孩兒年紀最幼。怎麽也不會輪到孩兒啊!”
“你若是如此想,那便是說,你多少還是有些心思。可是覺得你阿瑪貴為帝王,很是威儀?”豐離並沒有直接地責備於豐恒,反而換了一個方式地問,豐恒一愣,終究還是點了點頭,“孩兒覺得,阿瑪貴為帝王,指點江山,掌握天下的氣概很是讓人心生澎湃,別的,別的……”
豐離道:“那你可曾看到過,你阿瑪在為天下百姓憂思,為一方災禍絞盡腦汁,為入侵大清的外人而心焦時的樣子?”
豐恒一愣,豐離繼續道:“所處的位置越高,擁有的權利越大,身上背負的責任就最重,帝王者,可指點江山,但他所下的任何一個決定,都關乎著社稷的安定,百姓的安寧,天下的興亡。”
靜靜聽著豐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兒,豐離道:“你可知為何我在豐家的繼任家主的規矩中第一條便明示,能者居之,德者服眾。而不是直接讓你成為豐家的下一任家主?”
搖搖頭,豐恒還從來沒有仔細地關注過豐家的家規,尤其是繼任家主的家規。
“豐家,一家之言,卻非一家之大,豐家的生意,遍布黑白兩道,其中關係錯綜複雜,若是無能繼任豐家家主者,隻會令天下大亂,使豐家輪為板上魚肉,所以阿恒,我一直就告sù你,除非你自己有能力撐起豐家,否則豐家家主之位,不會非你不可。豐家尚且如此,更不論帝位。百姓中有那麽一句話,沒那金鋼鑽,別攔瓷器活。有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事,硬是要接下自己做不了的事兒,終是害人害己。”
“阿恒,額娘不願將豐家直接給你,並非怕你擔不起,而是額娘總是希望我的阿恒如果能夠憑著自己的能力,闖出一份屬於你自己的天地來,不蒙父母的蔭庇,就憑自己的雙手闖出來的,那才是真正屬於你,沒有人可以搶得走的。隻有這樣,你才能立下不敗之地。豐家,也才能長長久久地保留下去。”
豐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額娘睿智,可直到許多年後,豐恒才真正感受到,豐離目光究竟有多長遠。現下,豐恒隻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記下豐離所說的話。
“既已說到帝位,那額娘且問你,你可是覺得太子之位穩固?”有些話既然開始,豐離想著還是直接一次說個清楚的好,一知半解的,於豐恒無益。
豐恒想了想,組織了一下自己所知道的事兒,“太子處出生便被立為太子,這些年來,一直深得皇阿瑪的寵愛,而且他是除了皇阿瑪之外,唯一能著皇袍的人。”
淺淺一笑,豐離道:“是,這樣沒錯,可你隻看到這些嗎?”
豐恒抬眼怔怔地看著豐離,豐離覺得既然他們母子所處的處境已經與豐恒說了個清楚,那現下也該讓豐恒知道,什麽叫帝王心術了。“案上有整部的二十四史,你去將二十四史拿來。”
既要讀史,自然要結合史書來教的豐恒,曆朝曆代,所冊立太子的不計其實,然真正能以太子的身份登上帝王的,卻沒有幾個。
豐恒聽話地照辦,走進內室,看到案上那厚厚的一部二十史,立刻小心地捧起,走了出去,豐離道:“針《漢書》找出。”
豐離吩咐,豐恒照辦,很快地將那《漢書》找了出來,豐離又道:“翻到卷六武帝紀第六,從頭到尾地細讀,讀完了與額娘說說。”
豐恒應聲,坐在一旁,細細地讀起,讀了將近半個時辰,豐恒的後背卻滲透了汗水,抬眼之時,目光甚是複雜,“額娘,漢武帝太子亦是從出生被立,但到最後卻被廢被殺。”
這些話,豐恒說得十分小心,豐離點點頭,“是如上不錯,可是覺得此情此景甚是相似?”
豐恒覺得今日豐離給予的震憾太多,他都有些接受不到,看向豐離,多有怯意,豐離卻道:“阿恒怕什麽呢,所謂帝王心術,不能於己度人,太子是太子,尚且不是皇帝,一個太子若是認定了自己必是將來的皇帝,等著他的下場,自與武帝太子無異。”
聽到這樣的話,豐恒又不是蠢人,想著平日裏太子胤礽的作派,豐恒打了個冷顫。“這些年來,明珠黨,索額圖黨,為帝王者,最忌大權旁落,朝臣結黨營私,可太子又哪一樣沒有犯了皇上的忌諱,偏偏他還不自知,現下皇上待他已起了旁的心思,太子此時迷途知返還罷了,若是繼續下去,嗬嗬……”
豐離冷笑著,豐恒更覺得這個世界真是惡意森森,原來他所看到父慈子孝,其中夾雜著權利之後,竟然會變得那麽可怕。
豐恒咽了口水,“隻是因為這樣,太子就會被皇上所厭棄嗎?”
“阿恒,皇家的人,從小就有著七竅玲瓏心,瞧瞧大阿哥,現下的直郡王,他與太子作對並非一日兩日了,還有其他的人。”這樣的事兒,豐離轉頭看了豐恒,“宮時的勾心鬥角,反倒因我護著你,沒讓你看到呢,也罷,往後你一邊隨我讀史,我讓顏清將宮中的一些消息傳給你,你自己多聽聽,多想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