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天都亮了
湯芷蘭手雙手相疊擱於腹前,目光幽深凝看離去侍婢,徐緩地回過身來,芊足無聲走到花格窗前,輕拾一角簾子淡掃娥媚靜靜俯視下麵緊閉的書房,蚊聲歎念:“善惡從來報有因,吉凶禍福並肩行。平生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
“這般雷霆風行,要惹禍了上身了。”看了一會兒,湯芷蘭放下簾子,滿臉憂愁輕歎一口氣,小鴨是好人,為民請命,疾惡如仇,然古至今卻偏偏好人不長命,世間總有遺恨事。
“黃昏殘陽半摭掩,天涯漂泊何歸路?雷雨聲驟倦鳥巢,寂寥蕭影覓知已。”提筆潑灑,回想那道碩長獨走蕭瑟身影,瞳眸布滿一陣憂傷,輕吸酸楚鼻頭,手中毫筆輕點硯墨,咬唇寫下:“欲掩香幃論繾綣,先斂雙峨愁夜短。催促少年郎先去。睡鴛衾圖暖。須臾整頓蝶蜂情,脫羅裳,恣情無即,留著帳前燈,坐盼到天明。”
書房內,阿真舒燦了,泡於溫熱水裏,隔著氤氳霧氣觀看自已美姿顏大腿,感歎不已拾起蓮指憐憫萬份溫柔擦拭,自已欣賞不夠還對旁邊的老總管邀道:“總管,咱家此腿修長乎?芊美乎?”
老總管額頭泛黑,皮雞大冒,臉皮抽跳,恭站於旁邊一陣一陣惡寒,訥訥點腦袋,“美美美!”
“咱家也這般覺的。”東方不敗拈針蓮指一放,不再娘了,正經詢問:“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呃?”自右宰相浸泡於水內就變娘門了,一段時間侍候下來有些習慣,突然間不娘了,老總管一愣,趕緊彎身道:“已是申時中了。”
四點了呀?阿真咕噥,等一下還要赴約,今天也沒去查看白虎外街有沒有林府,說不定婷兒她們回來了。想後嘩啦站起來,跨出浴桶道:“我自已擦,快把褻衣褲給我,冷死了。”
“是是是。”他一出來,老總管手中的毛巾就裹上去擦拭,急急從一旁的矮桌抄起嶄新褻衣褲急道:“右相爺,快穿上吧。”
還用等他說?擦幹胯下的水漬,阿真抄起他手中的褻衣,身上一披,大腿抬起往褲管插入,動作賊快係上繩結,暖和過來,一一穿上從宰相老爺爺家噌來的錦袍貂夾,左右觀看了一番,滿意點頭:“不錯,不錯,還算合身。”
為他包裹上腳布,老總管笑聲提起靴子一一給他穿上,站起身躬道:“雖然不比右相爺所著豪貴,卻也暖和極了。”
“暖和就行,暖和就行。”身上不腥也不臭,還隱隱約約泛著香氣,阿真心情倍兒好,跨步打開房門,擺手對身後的總管說道:“好了,不用招待了,我這就走。”
“右相爺,右相爺……”老總管急急跟上前,躬身稟道:“夫人已準備了飯菜,相爺何不用了再走?”
“這麽好客呀?”跨走於廳道上,阿真輕挑了個眉頭,暗自猶豫不決,很快來到了客廳,見著湯伊的兒媳婦,急急上前相謝道:“多謝湯夫人。”
柳配玉沒想到他這麽快便洗完了,趕緊從椅上站起身,上前柔福喚道:“右宰相折煞,還請勿如此。”話落,雙雙挺身,急忙邀請上坐道:“請右宰相且入坐,愚昧婦人讓廚房做了飯菜,馬上便好。”
吃是沒問題,隻是右宰相身份高貴,若真的留下來,眼前這個婦人必讓家人來見,湯伊家裏這幾口人基本都見過了,唯獨那個有才的小姐沒見。阿真心裏是猶豫萬份,他一個大老爺見個小娘門有什麽害怕的?隻是見了以後就回不到從前了。
暗自思索了一番,他嗬笑擺手道:“湯夫人這般客氣讓我如何安心,隻是還有些事要處理,不能久呆,這就告辭離開。”若小雞想見他,早就應該見到,她躲著,他當然不會硬把她揪出來。
右宰相定然是忙人,畢竟父親可是從天不亮就忙到深夜,同樣是宰輔當然是一樣,柳配玉不敢耽誤他事情,福身相送道:“既然如此,那便送相爺。”
“不用送了,事急得用跑的。”阿真嗬嗬話落,轉身撒腿就跑,左宰相府詳和多了,哪像他的右宰府,進去神經都得衰弱,同樣是宰相府怎麽差別就這麽大?
跳奔出湯伊家,他扭頭往門內瞟了眼,嘿笑轉正步伐往外街跨走,不料剛一轉身就見公主大人領著一群人急向他來,顯然公主大人也是沒料會見到他,停下了急走步伐,兩人相隔十來步寂寥對立相看,氣氛瞬間降到零度。
汗!沒想到會碰見公主大人,阿真腦門滑下大粒汗,心虛之極愣看麵前那雙充滿咒怨紅眸。現在該怎樣?打聲招呼些哈嘍一下?公主大人會不會把口水吐到他臉上?
周蒙蒙糾心的恨不得就此死去,從禦吏府回家便沐浴換上白服,拆掉鬢上的裝飾別上白疊藍布,萬萬沒想到皇兄竟然被這個凶殘之徒殺了,這個儈子手,為什麽父皇沒把他抓走,為什麽沒把他關進天牢,為什麽他還一副若無其事模樣。想不通,也無法想,她好累,夫婿竟然殺了從小一起玩到大的皇兄,太累了,活著好累。
“你……”急步走近,周蒙蒙雙眸結著冰柱,對他既厭惡又怨恨,一個你字出口,後語哽咽,冷冷看著這個駙馬,見他衣服光鮮,毫無任何虧欠,恍然大悟,他本凶殘成性,數萬性命皆看不在眼內,如何會對區區幾條性命有內疚?這是個不折不扣的冷血魔鬼,多說無益。
愣站於街上的阿真突見公主大人急步前來,正待挨罵時,卻隻聽到這個飽含怒火的你字,疑惑麵對她那張精致卻白析如鬼的美臉,突兀的心莫明其妙升起一股濃濃愧疚感,雖然他不知道自已為什麽感到內疚,可就是內疚,著實邪門了。
說什麽都是多餘,麵對這個駙馬,周蒙蒙一陣反胃,什麽也懶說,移步轉身領著侍婢匆匆往禁門行去,眼淚不知覺又從眸裏溢落,伴著飛快步伐墜落於地,彈濺出花。
跟前冷夷鄙恨眸子離去,阿真轉過訥訥老臉,心裏既內疚又難受,搞不明白他幹嘛要這樣,那個五皇子本來就該死,殺死他自已哪裏做錯了?
“我呸!”往入禁門的那個身影呸去一口,裂裂罵道:“就你姓周的了不起,鄙視老子,老子還瞧不起你,要不是你投胎到姓周的,早晚也被禽獸虐待,什麽玩意東西。老子就明白告訴你,不隻周錦采,就是你媽禽獸,老子衝進宮裏同樣一刀結果了她,你媽逼的娘皮婊子!”
小聲對著遠處身影咒罵了一通,再呸了兩三口唾沫,心情依然壓抑。提步朝靜道啐了一口:“媽逼的!老子又沒強奸你媽,也沒把你肚子搞大,幹嘛要忍受你這種鄙視怨懟目光?再用這種蛆蛆眼光看老子,若火老子,媽逼的還就真的搞大你個娘皮婊子肚皮,再凶狠甩掉,什麽寶公主?就你那地兒高貴,有本事鑲金條鑲寶玉進去,老子就承認你高人一等。”
跳腳咒罵到這裏,腦中想像公主大人鑲金鑲玉的那地兒,不由的噗哧一聲,咯咯咯如母雞笑的花枝招展。還好內街沒人,若有人,大家絕對毫不猶豫把他綁到精神病院,畢竟放個精神病在外麵亂跑,咬到人那就不好了。
神經病出了內街,耳畔聽到的都是剛才他所幹的事,不管是交談走於路上的百姓,還是三五成群圍於鋪內的商旅,或是坐於茶樓酒館內打屁的大爺,談來講去,討來論去全都有關於那位倍猛的天機神相事跡,真是好不熱鬧。
白虎外街逛了一大圈下來,還是沒看見姓林的匾額,阿真一陣鬱悶往玄武湖走去,天色漸漸暗下來,他也餓了,路邊攤買了幾顆饅頭,邊啃邊往貢門走去,還要半個時辰燈籠才會升起,也就不急了。
走到貢門前,果然沒見小雞的身形,沒事幹就繞著貢院圍牆走,一大圈逛回來,心想小雞肯定來了,不料返回貢院門口還是不見身影,天剛剛要暗,走的有些酸,便蹲於牆角等。
等呀等,華燈上來了;等呀等,不遠處的小攤熱鬧極了;等呀等,小攤客人來來去去;等呀等,小攤收攤了。
“被放鴿子了?不會不會!”抱著自已在貢院門口走來走去,阿真嗬著寒氣不相信小雞竟會放自已鴿子,心想再等一下應該就要來了。
“咕咕咕……”
不知何時,遠方一陣雞鳴吵醒坐靠於地上打盹的男人,他摟抱瑟縮了一下,搖了搖腦門上的冰晶,睫毛眨了眨,睜眼仰看初透陰曦天際,喉嚨一陣幹渴,扶著牆緩慢從牆腳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擺上灰塵。不知不覺天都亮了,今天若婷兒她們還沒來,要怎麽過?
“柳底花陰壓路塵,一回遊賞一回新。不知買盡金陵笑,活著蒼生幾戶貧。”他林阿真還真的被放鴿子,著實新鮮,走在陰曦人稀街道,哈哈笑了兩聲,漫無目的回絮繞走於四通八達道巷,累了就休息一下,休息夠了繼續走。
“淡畫眉兒斜插梳,不忻拈弄倩工夫。雲窗霧閣深深許,蕙性蘭心款款呼。”走來一條小巷內,他歎笑搖頭,自嘲再吟:“相憐受,情人扶。神仙標格世間無。從今罷卻相思調,美滿恩情錦不如。”
“噗哧……”詩句落地,安靜小巷突然傳起一陣銀玲笑聲,阿真聽到這陣嬌笑,疑惑駐下腳步,往小巷前後觀看,不見有人,頭皮不由的一陣杵麻,這條僅容一車可過的窄巷不會有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