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雲衣一愣,身子隻是輕輕一側,便躲開了那少女手中長劍的攻擊。
那少女顯然不是使劍的高手,她的動作大多都是很花哨,卻並沒有多少實際用處,沐雲衣也並未傷她,隻是一下又一下的躲開她的攻擊。
兩招下來,那少女就有些招架不住,沐雲衣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輕輕夾住了那少女手中的長劍,稍稍用力,那長劍竟然就這樣斷開了來。
沐雲衣看著那少女微微一笑,手腕翩然一旋,眼前亮光閃過,他手中的斷劍砰地一聲插入了不遠處的一棵不知名的小樹上。
這時候天色已經亮了許多,借著那天色,那少女也看得見,沐雲衣甩在那小樹上的斷劍劍尾處還在輕輕發顫。
那少女顯然是被沐雲衣的這一招震住了,手中的斷劍啪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沐雲衣看著這少女覺得有些好笑,垂眸看了看她,道,“你叫什麽,我在花幸教怎麽從未見過你?”
那女子也不過十四五歲的年齡,但是眸中的那股子倔強在沐雲衣看來卻有些似曾相識,但是又覺得不是完全一樣。
“你是少教主。”那少女抿了下微微有些幹裂的唇,道,“師父對我提起過你。”
“師父?”沐雲衣聽到這個稱呼,臉上的表情微微一僵,接著低頭問那少女,道,“你師父……是遲涯麽?”
那少女哼了一聲,非常倔強的看了眼藏書樓,道,“師父總有一天會承認我是她徒弟的。”
沐雲衣聞聲輕笑兩聲,覺得這少女十分有意思,幾乎就是轉念間,沐雲衣終於想起了這個少女眸中的倔強像極了誰,心中頓時泛起一陣澀味,那種味道直接湧上了喉頭,難受的像是吃了一塊黃連。
想當年,他和師父初次相遇之時,師父也隻不過是十五六歲年紀,她白紗攏麵,看不清表情,隻是說了一句,“從此以後,我就是你師父了。”
之後,師父取下頭上的鬥笠,那雙帶著些許倔強的雙眸就像是一塊冰,冷冷的,沒有什麽溫度。
桃花紛飛如絮,遮住了人的雙眼,片刻之後才看到天空中蒙著一層淡粉色的色彩。
從此之後,沐雲衣總是千方百計的去看葉芷麵紗下的臉,但卻又怎麽樣都看不真切,直到最後他第一次領兵出戰,葉芷那日取下的麵紗,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目送他離去,一雙眼睛依舊和當年初次相遇時沒有半分差別。
那時候,他們已經做了五年的師徒。
沐雲衣出神的這一刻,那少女彎腰將手中的斷劍撿起來,默默的走向了遠處,道,“總有一天,我一定不會輸給你們!”
這一聲剛落,東方的第一縷曙光便落在了這廣袤的天地間,周圍起了晨霧,看不清那少女的表情,沐雲衣心中頓時湧起了一種想法,若是師父有了孩子,會不會也是這樣?
這個想法一出,沐雲衣心中頓時沉了一下,暗道自己實在想的太多,師父現在究竟是什麽情況還未可知,他怎麽就想起了這個?
埋怨了自己一下,沐雲衣推開了藏書樓雕花的門……
……
沐雲衣到了藏書閣之時,葉芷也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第三道山門後的那片竹林。
天已經微亮了,一夜未眠,葉芷身子也抵擋不住這山上的寒意,於是隻好在房間中拿了一個鬥篷,披在身上,這才暖和了不少。
葉芷知道花幸教的弟子都隱藏在什麽地方,她現在不是之前的葉芷,沒有辦法直接命令那些人打開第三道山門,況且,她做的事情極為隱秘,不想讓外人知道,哪怕是沐雲衣,也不可以。
無法正麵交鋒,葉芷朝周圍看了下,微微側身從一旁的小路上繞了過去。
葉芷從小都在花幸教長大,對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極為熟悉,她也知道,花幸教的弟子是不可能會在這裏設防的。
果然,走了一路都沒有什麽人。
短靴踏過毛茸茸的青草地,像是踩著一條絨毯,幾乎讓人在上麵站不穩,很沒有安全感。
第三道山門是緊緊鎖著的,葉芷抬頭看了下,這正是她之前住著的地方,可是現在上麵卻加了三把金光燦燦的大鎖。
葉芷無奈的搖頭,手指輕輕在那鎖上劃過,這裏是她住的地方,可是現在自己連進都是進不去的,這個世界上,還有她的安身立命所在麽?
家都回不去了,這張臉,也沒有人認識,就連自己最親近的徒兒,自己還要在他麵前裝成另一個人。
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夢。
若是有一天,夢醒了,她還是她,還是葉芷,沐雲衣還是沐雲衣,偷嚐桃花酒醉倒在酒窖裏的那個清純少年。
時光若能重來一次,她就真的不要江山,不要利用沐雲衣為自己報仇,兩個人,就算是平平淡淡一輩子,也未嚐不是一種幸福。
但所有的事情,前提是她當年不能是他師父!
師徒之戀,乃是禁忌,她葉芷,是真的做不到。
繞過第三道山門,一大片竹子一堆堆的簇在一起,在微微升起的晨光中泛著一種特殊的青翠,尖細的竹葉上沾染了露珠,凝聚在那小刺一般的葉尖,如同美人垂淚。
竹林中並沒有路,一塊塊冰冷的墓碑隱在重重竹葉間,眼神稍微一動,便能看到一塊,像是一個人在你措防不及之時突然出現在你眼前。
這裏的每一塊墓碑下,裏麵都葬著花幸教的人。
奇怪的是,這竹林很久沒有人來過,連路都沒有,竹葉堆積了一層又一層,但是這墓碑前卻依舊是幹淨的,不要說荒草,就連青苔都沒有。
隻是上麵落了少許的竹葉,那竹葉葉梢有些泛黃的痕跡,但整體都是墨綠色的,應該是剛落下不久。
葉芷目不斜視,身影在竹林中左繞右轉,最後來到了一塊墓碑之前。
那墓碑平平常常,上麵雕刻的銘文也並無不妥之處。
葉芷看著那墓碑,微微歎了口氣,手指輕輕的從那墓碑的銘文上劃過,最後,她纖細的手指停留在墓碑的右下角最後一個字上麵,然後猛然一推。
那最後一個字竟然就這樣陷進了墓碑中,留下一個四四方方的孔洞,裏麵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清楚。
葉芷並不驚訝,隻是攏了下身上的鬥篷,並後退了兩步。
就在葉芷站定身子的那一瞬間,那塊墓碑竟然就這樣裂開了來,墓碑後麵的墳墓也一分為二,留下隻容得一人過去的通道,一條帶著階梯的路直接通到了那墳墓之中。
裏麵一點燈光也無,一大片的黑暗像是要將無意中闖入的人整個吞噬。
葉芷戴上了從沐雲衣那裏拿來的的那個鬥笠,轉身進了墳墓中黑漆漆的甬道內。
甬道像是一隻龐然大物張開的大口,尖牙利齒犀利的暴露在外,似乎要將人生生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