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謝家的男主人,已經是幾天之後了,和所有事業有成的男人一樣,謝家的男主人常常為了生意的事情在各地之間飛來飛去。
葉離見到他是在幾天之後的晚餐時刻,那天她還是一放學回家,放下書包就去廚房,看看有什麽是自己可以做的。
謝家的宅子是這片豪宅群中不大起眼的一個,但還是養了七八個傭人,不過謝夫人喜歡支使他們去做這樣那樣的事情,所以廚房裏準備晚餐的時候,打雜的人手總是不夠。
在謝家,葉離一直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自處,因為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所以她不可能像謝依菡那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但她還要上學,她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像其他傭人一樣工作。折中的辦法,就是在沒有人開口之前,自己給自己找些事情去做,這樣她在別人眼裏大概就會討喜一些,這一點,她在第一天去廚房幫忙,而謝夫人什麽都沒有的表情裏,似乎找到了一點答案。
謝家的男主人是個很斯文的中年男人,有些微微的發福,但看得出年輕的時候該是很英挺的,在葉離捧著一道菜小心的放到桌上時,他微微皺著眉頭問他的太太,“新請的傭人嗎?怎麽看起來還是個孩子?”
“她是葉離……”謝夫人似乎有些尷尬,“大概在原來的家裏幹慣了,來了就每天都去出廚房,說了她幾次也沒效果,就由著她了。”一時又叫住葉離,對她說,“這是先生。”
“謝先生好!”葉離垂頭站著,聽男人遲疑了一會,“嗯”了一聲,心底隻覺得悲涼,轉身就準備退到廚房,那裏有她的晚飯。
“葉離是吧?”男人的聲音在身後叫住她,一邊吩咐旁邊的人,“給她也加一副碗筷,以後和我們一起吃飯吧。”
“太好了,葉離姐姐可以和我一起吃飯了,”別人沒有出聲,倒是謝依菡歡叫了一聲,幾步走過來拉住葉離的手,“以後姐姐就坐我身邊吧,我就想有個姐姐,可以和我玩,和我一起吃飯。”
謝依菡的手暖暖又軟軟的,葉離看見過這雙白嫩的小手在鋼琴的黑白琴鍵上起舞,心裏隻覺得豔羨,又隱隱的有些嫉妒,但是她現在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想這些,隻能乖乖的坐到桌旁,開始吃飯。
謝先生在飯後簡單的問了她的學業和來了之後是否適應,然後就沉默無語,倒是謝依菡小鳥一樣,嘰嘰喳喳的說了很多學校的趣事,逗得連屋子裏出入的傭人都笑個不停,這樣的靈巧可愛,越發映襯出葉離的沉默卑微,她隻覺得如坐針氈,到底在用手收拾碗筷的時候站起來,準備幫忙。
“葉離呀,你以後還是和菡菡一樣吧,好好學習比較重要,這些活你不要去做了。”還是謝先生開口阻止了她,又轉頭對謝太太說,“也看看這孩子能學點什麽,要不讓她和菡菡一起學鋼琴?”
“鋼琴也好,能培養出點氣質,”謝夫人沒有反對,似乎也不太樂衷,就這樣應了下來,第二天放學回家,葉離正在溫習,結果謝依菡就跑過來,叫她一起去學鋼琴。
鋼琴教師是一所很有名氣的大學裏的教授,教得很認真,謝依菡在車上興致勃勃的告訴葉離,秦朗也曾跟隨這位教授學習過鋼琴。葉離原本並不喜歡西洋樂器,意興闌珊著,聽到這裏才有了些期待。
“你不大適合學鋼琴,學了也不可能有太大的造就,”結果,教授看了葉離的手,又讓她試聽了幾個音階後,搖了搖頭。
“不指望她學成什麽,陪著菡菡就行了。”謝夫人不知是歎了口氣,還是鬆了口氣,對教授說,“她也沒什麽愛好,就當培養點興趣,提高點素養就行了,要是您忙,就讓您的學生隨便教教她就行了。”
於是,葉離也有了個鋼琴老師,是教授的一個得意門生,雖然隻有十六歲,但是據說已經在國外舉辦過幾場個人演奏會,因為他父母堅持要他在國內接受完完整的高中教育才可以出國深造,所以他還在上高中。謝依菡偷偷告訴她,這個哥哥是秦朗的同學,脾氣很大,葉離於是忐忑到手指都不知道該如何按上琴鍵。
“怎麽有你這麽笨的人?”男孩站在琴旁,聲音嚴厲而沮喪,葉離不用抬頭,都知道他必然十分鬱悶。
“不對不對,你有沒有在聽我說的話?”隔了會,葉離額頭冒汗,男孩越發不滿。
“你到底想不想學琴,我說老師怎麽不肯教你,你根本就不是彈琴的材料,簡直笨到手還不如腳的程度。”半個鍾頭後,男孩粗暴的按住葉離還試圖嚐試彈奏的手指,十分挫敗。
葉離垂著頭,羞愧到了極點,隻覺得自己卑微得如同塵土,恨不能被一陣風吹走,遠遠的消失。
“莫邵東,你的脾氣怎麽還是這麽壞,誰當了你的學生真是倒黴了。”門口,有人忽然哧的笑出聲來,葉離倉促的轉頭,就看見秦朗站在琴房的門口,滿臉笑意,“你別害怕,邵東就這脾氣,人也不是天生會彈琴,你接觸鋼琴的時間晚了,起步難是很正常的。”又對莫邵東說,“老師說,你的性子總是有些急,該好好磨一磨,別覺得自己是老師就了不起呀,誰教誰還不一定呢。”
“我寧願去找根鐵杵,估計那個磨成繡花針也比讓這個學會鋼琴容易。”莫邵東哼了一聲,提起外套拉著秦朗就往外走,“又來接你的鄰家小妹妹,她上課還得等一會,我們去外麵走走吧,我要被氣死了。”
秦朗和莫邵東就這樣走了,他們都沒有回頭,也沒有看到葉離眼中翻滾的淚花。謝依菡的課是一個鍾頭,剩下的時間裏,葉離隻能對著鋼琴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