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啦?”顧念彬問。
“腳崴了。”夏曉婉指著自已的腳說:“我看時間到了,下坡下得急了點,一不小心就……”
顧念彬笑著說:“急什麽,總得等你回來才開飯啊。”
夏曉婉見他打趣自已,倒是微微一怔,也笑道:“麻煩你扶一把,我站都站不起來了。”
顧念彬往她跟前一蹲,說:“上來吧,我背你。”
“這怎麽好意思,我有隻腳還是可以走的,”夏曉婉倒顯得不好意思起來。
顧念彬回頭看了她一眼:“你什麽時侯變得這麽小氣了?”
夏曉婉這才往他身上一趴,說:“那謝謝你了。”
顧念彬說:“早知道你會出事,我應該陪著你一起上來的。”
“不怪你,是我自已不小心。”夏曉婉說:“還要你受累背我。”
顧念彬沒再作聲,隻默默的背起她,踩著石階上慢慢的下山去。兩個人都不說話,靜靜的山道上隻聽到顧念彬踩著落葉窸窣的聲音。雖然深秋,但路邊多是香樟樹,此時仍是蒼翠茂盛,展開的樹冠把中午的驕陽擋在外頭,一路上倒是陰涼。夏曉婉的長發在風中飛揚,有一絡垂在了顧念彬的臉上,她忙輕輕用手拂開。手指滑過男人光潔的額,夏曉婉的心跳象是突然漏了一拍,瞬間又猛跳了起來,她掙紮著說:“算了,我還是下來走吧,這路有點陡,別兩個人都摔了。”
這裏正好是一條筆直往下的山石小路,台階砌得高些,她一掙紮,顧念彬就把她放下來,這時從山上走下來幾個人,正是顧念彬帶上山找人的傭人們。他們一見夏曉婉這樣子,知道是崴了腳,也不等顧念彬吩咐,趕緊上來攙扶著。
等他們回到大廳裏,已經是半個多小時後了,方雅茹見夏曉婉崴了腳,又忍不住數落顧念彬:“你看看,我就說萬一要出事呢,還真出了。你陪著點多好啊!曉婉是客人,頭一回來就崴了腳,真是……”
“阿姨,不怪念彬,是我自已不小心。”夏曉婉看一個女傭蹲在地上,正拿藥油要給她揉腳,手覆上去,剛一用力,她就咧著嘴抽了一聲。
方雅茹就說:“阿玲,你輕著點。”
阿玲說:“夫人,不用點力,這藥摻不進去,擦了也沒用啊。”
夏曉婉說:“你用力擦,我忍得住。”
阿玲看了她一眼,手上慢慢用了力,夏曉婉死死咬著嘴,一聲都不吭。方雅茹一臉擔心的看著她:“曉婉,疼就叫出來,叫出來就不疼了。”
夏曉婉強忍著痛衝方雅茹笑了一下:“沒事,我還忍得住。”
方雅茹看了一會,走到顧廣賢邊上坐下來,低聲說:“你看曉婉這孩子多懂事,一點也不嬌氣,要是我們家姍姍,準叫得跟殺豬似的。”
顧廣賢便笑:“哪有這樣說自家女兒的。”
“我是實話實說,”方雅茹一扭頭,看到顧念彬坐在沙發上出神,招手把他叫過來,說:“下午你哪也別去,就在這裏陪著曉婉,她崴了腳動不了,你陪著喝喝茶聊聊天,盡一下地主之誼。”
顧念彬說:“媽,你跟她不是很聊得來嗎?你陪著唄。”
“你們年青人才有共同語言呢,再說我要陪你爸去休息,聽話,她是媽請來的,就當媽拜托你。”
顧念彬原本是打算吃完午飯就走的,他的小姑娘還一個人呆著呢,但是現在夏曉婉崴了腳,做為主人,他確實也不好走了。總不能把一個崴了腳的女孩子丟給父母。
於是,下午的時侯,方雅茹和顧廣賢回房間休息了,顧念彬便陪夏曉婉坐在廳裏聊天。夏曉婉是聊天高手,不管是跟誰,總能侃侃而談,恰到好處的不冷場,而顧念彬一貫是謙謙君子模樣,不過份熱情,也不會很冷漠,兩個人聊起天來倒是顯得友好而融洽。
這時夏曉婉看到牆邊博古架上有一黑一白兩個琉璃罐子,造型獨特,看著溫潤光潔,發著幽幽的亮光,她好奇的問:“那是什麽?”
顧念彬瞟了一眼,淡淡的說:“是圍棋,會下嗎?”
“談不上精通,倒是略知一二。”那口氣分明有點想殺一盤的意思。
顧念彬便說:“既然這樣,不如下一盤消磨一下時間。”
“好啊!”夏曉婉說:“你肯定是高手,讓我五子吧。”
“隻讓五子?”顧念彬挑了一下眉,笑著說:“看來棋藝不錯啊!”
夏曉婉就笑說:“看來是我高估了自已,讓十子吧。”
顧念彬叫人把棋台擺在夏曉婉麵前,自已坐過去,讓她先挑,夏曉婉把黑色的棋罐抱在手裏說:“我喜歡黑棋,象墨玉一樣真漂亮。”
“不是因為黑棋可以先走嗎?”顧念彬問。
“也有這個原因,”夏曉婉說:“我喜歡主動攻擊,先人一著,不喜歡被動。”
“我剛好相反,我喜歡白棋,因為可以先守後攻,誘敵深入。”
夏曉婉笑了笑,捏了一顆黑子往棋盤上輕輕一叩,發出極好聽的清脆聲。顧念彬緊隨其後,捏了顆白子占了另一方的角。前麵幾子倆人下得極快,好象都不用思考,但是到了後麵,落子越來越慢,顧念彬吃掉的黑子還不到十顆,而夏曉婉的麵前已經擺了三五顆被吃掉的白子。當前的勝負一目了然。
顧念彬摸了摸下巴,看了一眼夏曉婉說:“不是你高估了自已,是我低估了你。”
夏曉婉哈哈笑了起來,歪著頭說:“驕兵必敗,誰讓你說隻讓五子的?”
俏皮的笑容,撒嬌的語氣都讓顧念彬似曾相識,看著她,顧念彬有那麽兩秒鍾的出神。然後他笑了笑,說:“現在勝負還早得很,先讓你小小得意一下。”
夏曉婉又笑起來,眼睛裏仿佛潤了水光,笑容更顯得溫婉了。
一開始顧念彬下棋有些心不在焉,以為一個女孩子在圍棋上不會有多大造詣,隨便陪她玩玩就算。沒想到夏曉婉水平還真沒他想象中的低,除開讓的十子,現在他居然是處於下風的。這時他才收了心神,開始認真下棋。
陽光斜斜的從窗欄間照進來,在地上投下花窗的影子。無數細小的塵埃在光裏升騰翻滾,染成了金色的粉末。秋日的下午,可以坐在這種百年老房子裏休憩已是一種享受,對麵坐著的男人劍眉朗目,低垂的眼眸如幽潭深不見底,冷峻的麵容,深邃的輪廓,不經意間散發著迷人的魅力,時光仿佛就此停留,夏曉婉在這一刻覺得幸福離自已如此的近。
一番博殺,夏曉婉倒底還是略遜一籌,但顧念彬贏得也不算太輕鬆。夏曉婉終於扔子投降,顧念彬說了句:“還算是棋逢對手。”
夏曉婉衝他抱拳笑道:“承讓承讓。”
兩人相視一笑,開始第二盤。
方雅茹從房間出來,遠遠的看了他們一會,喜滋滋的又轉身進了房,對顧廣賢說:“看來我抱希望是對的,他們倆倒底成不成還難說。”
顧廣賢潑她冷水:“念彬不是已經跟你表態了嗎?說他和曉婉沒戲。”
“你出去看看,他們是沒戲的樣子嗎?”方雅茹笑著朝門口呶了呶嘴。
“我才不去。”顧廣賢說:“叫人沏茶來,記住要用後山的泉水。”
方雅茹說了聲好,順著長廊往後麵走去。
陽光寸寸偏移,終於照在了顧念彬身上,象度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光邊,原本冷峻的麵容倒顯得柔和了,他落下最後一顆子,伸了個懶腰,看了一眼牆邊景泰藍的落地大鍾,有些驚訝的說:“都這麽晚了。”
夏曉婉笑著說:“你以為呢,下圍棋是最容易消磨時間的,我們這還是下得快的,真要棋逢對手,一盤棋就得下半天呢。”
顧念彬說:“你也累了,休息一會,我出去抽根煙。”
“你隨便,不用管我,我剛好想眯盹一會了。”
顧念彬便叫阿玲拿毯子來給她蓋,自已走出大廳,又進了南邊的一間廂房,那是他在這裏的房間。裏麵的擺設倒不象廳裏那麽古香古色,他這裏全是一色純法式家俱,乳白色的家俱都描著細細的金邊,在幽暗的屋子裏發著柔和的光。
顧念彬在真皮沙發上坐下來,掏出手機翻看,一個簡訊都沒有,他順手將手機往旁邊的沙發上一扔,身子側倒下來,躺在了沙發上,吃完飯到現在沒有休息,人還是有一點疲倦的,可是他睡不著。
上次的事情他已經不打算追究,就這樣翻篇揭過了。但夏曉婉一番話又讓他有些動搖起來。明知道要選擇相信杜小仙,他的小姑娘單純善良不會騙他,可是……
杜小仙跟他提了程明馳,連送手帕的事都說了。她說的時侯,他看得出來,她很坦白,眼神是誠實的,小姑娘根本不會說假話,可夏曉婉為什麽那樣說?真的大家都知道嗎?還是這裏麵有什麽誤會?
正看著天花板出神,手機響了,他懶洋洋的坐起來,伸手拿起手機,是杜小仙打來的,問他什麽時侯回去?
小姑娘的聲音顯得有些無精打采,顧念彬暫時把心裏的不痛快壓抑住,溫聲問她怎麽啦?
杜小仙很輕的歎了口氣,說可能是累了。又說邵柏青呆會帶她和周婷去吃牛排,還以為他可以趕回來。
顧念彬從這話裏聽出來她有小小的遺憾,心裏反倒高興了一點,說他吃了飯會盡快趕回去。
杜小仙說好吧,沉默了一會,又叫了他一聲。顧念彬問她還有什麽事?小姑娘頓了一下,突然說:“我可以叫你名字嗎?”
顧念彬一愣,一下就笑了,說:“可以啊!”
於是杜小仙很響的在電話裏叫他:“顧念彬,你要早點回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