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因為有些皮囊的原因,洛殷收到過的情書不計其數,那些千篇一律或者稍有亮點的文字都不過是過眼煙霧,唯獨這封,寥寥幾個字甚至算不上情書的東西在心裏卻如千金般沉重。
隻因那是宋烈原離開的夜晚遞過來的東西,並且是不辭而別。
她的心裏有個疙瘩,不明白他走時所有的人都打過招呼卻唯獨她除外,這是在報複她在祠堂對他說,若你不是宋家人,我連多看一眼都不會,因而給她一個下馬威?
那麽,他成功了。
“烈原!就知道你在這兒。”突入的男音由外闖進來。
洛殷抬頭看到屏風邊來了一批人,是吃完早餐的那幫人,搭著宋烈原的肩親熱的寒暄著。
他是什麽時候站在那裏的,祖奶奶說的話聽到了嗎?
可他的聲音絲毫沒有起伏,與宋義等人的寒暄條理清晰應付得當,日光在那群男人中繚繞著,他的表情在逆光中不甚明朗,直到他忽然朝她過來,平靜地,坦蕩磊落的眼底絲毫不見任何被戳破的慌亂。
“阿原,來的正好,我剛和殷殷說起你,你告sù她你寫過情書給她,是不是?”
宋烈原笑意盈盈卻不正經,“寫過。”
“我就記得是他,想不起來了,這回終於明朗了。”老祖奶大喜過望地笑著。
眾人摟著宋烈原的肩,豎指稱讚。
“還是你哄老人家的技術高,連這種事都能承認,這世界上誰都會寫情書給洛殷就你不可能,老祖奶這是記憶混亂,逮誰問誰呢。”
眾人哄笑。
洛殷垂眸喝茶,淡定。
“你們這幫小子一點用處都沒有,還竟取笑我人老不中用,等殷殷結婚那天夠你們哭去吧。”
宋棋樂的跟什麽似得。
“老祖奶,她結婚那天哭的該是新郎,誰家也沒有咱家狠啊光大舅子小舅子就二十七八,往門口門神似一站以為娶咱殷殷容易呐!”
“作孽!新郎能往死裏作的麽,那是要傳宗接代的呀!”
“咱家本來就女孩少,一群男人裏才兩三個能輕yì放行,你說呢,烈原?”有人推了下宋烈原。
他懶洋洋地附議,“嗯,不弄半死也半殘。”
這回答簡直大快人心,那些人都笑的不行,仿佛就盼著洛殷結婚的那天把新郎作弄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以解宋家男人在她那裏全軍覆沒的悲情。
洛殷認真地看著宋烈原,想提醒他別樂極生悲,一時口舌之快將來說不定整的就是他自己,於是,她意有所指地。
“小心反噬。”
宋烈原眼眸一眯,覺得她話中有話,又拿不準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是男人怕什麽。”他不甚用心地回複。意思是她一個女人嫁不出去總比男人娶不走老婆處境尷尬。
宋烈原覺得自己回複的不漂亮,因為洛殷聽到他的話,自故偏頭似在極力忍笑。
他一個心虛竟覺得心尖微麻,奇妙的很,小心髒被什麽叮了一口似得。
…….
明早的祭祖大典已經排序妥當,屆時出席人員都將在控zhì之內,東市宋家枝繁葉茂乃商賈巨家,族產遍布海內外,此次大聚簡直是華南地區的盛世,媒體聞風而動幾乎擠滿了這座小城。
洛殷從重重封鎖的關卡中把自己的助理從機場接了回來,在路上恰巧碰到省會電視台的媒體圍住了宋福星的車子,那拿著碩大台標話筒的女人衣著容貌上佳,仔細一看好像有點麵熟,又想不起來。
洛殷按了喇叭,那些記者立刻看了過來,她開的是宋棋的車,新河能源集團總裁的座駕自然被媒體們備過課了,立刻就拋棄了宋福星朝她奔過來。
宋福星得救感激地望了一眼她,接著,油門一踩,瘋似得溜了。
等那些記者圍住了自己,洛殷才按下車窗,那顯然是女主播的女人看到她立刻就失望了,再回頭看宋福星哪還有影子,這是一出調虎離山之計啊。
“請挪一下你們的采訪車。”洛殷不冷不熱地提醒。
“好。”那女人突然想起什麽來,直直地看了帶著墨鏡的洛殷一眼,似乎想起她的身份,再想詢問時,洛殷的車已經絕塵而去了。
把助理安排在宋家此次統一迎客的酒店後,洛殷駕著車去了漢光,午餐沒趕上,那些人幾乎打爆了她的手機,此刻進行到下午場,再不出現恐怕明天她連工作都進行不了,算了,還是把應酬統一放在今天用完吧。
不一會兒,開到了漢光,停好車,宋福星正站在電梯門口等她,一見到她立刻挽了上來,就差感激涕零了。
“你可救了我了,看到霍言言了吧,她居然守著我抵死相逼求我帶她找原哥啊,他這次那麽低調,我還想在原哥手下多活幾天是不是。”
宋烈原是北都的經濟大鱷,自然是媒體們窮追不舍的對象,然,“霍言言,誰?”
“原哥前女友啊,不記得了,談的最長的那個,三個月的那個?”
“啊……”洛殷綿長的一聲,似想起來,“怪不得眼熟。”
其實,一片空白。
腳步不停,繼續向前。
“你咋一點都不關心原哥,你們的關係是最要好的,他的前女友長什麽樣你都忘jì了?”
記他前女友幹什麽,那些在一起最長不超過三個月最短三天,連他處男身都沒拿到過的女人們?
洛殷不經想笑,不理宋福星一臉你浪費深層挖掘我原哥內心機會的惋惜樣子。她無需挖掘,宋烈原從來都是半夜敲她的門,可憐兮兮地主動傾訴出來。
可惜,她辜負了他的坦誠,他的時光.
洛殷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到了門口,果斷地推開了包間的門。
裏麵的人正熱火朝天地碰撞著玻璃製品,拎酒瓶的,端酒杯的,這是還沒到晚上就要醉生夢死了。
“來了,終於來了。”
宋棋從沙發裏站起來,也不知踩了幾個人的大腿,在一片大罵聲裏跳到她麵前來,他不理身後的混亂,扯著洛殷的手臂到中央,對一群人煞有其事如解脫般的宣布。
“哥們聽好了啊,我宋棋要在這裏向洛殷道歉。”卻話音一轉,邪笑著,“也要向各位哥們道歉。”
“到底是什麽,快說,憋了這幾天了還沒憋死你。”宋福星首先忍不住地咬了他的假肢。
宋棋一把拽下自己的假肢,將它連宋福星一齊扔在沙發上,場子裏的人微微收斂笑意,目光齊聚他身上,這些年宋棋雖吊兒郎當,但這麽豪氣雲天還是頭一回。
“當年車禍不是為了救洛殷,是我故意推她結果真來了車自己悲劇的,以前太小愛麵子就說是為了救她,還逼著我媽去求她,要是不答應做我女朋友就一輩子在街上乞討,唉,敗兒多慈母嘛,我媽就在族長麵前哭鬧叫洛殷對我負責,這才讓她在祠堂炸毛說出一輩子不喜歡宋家男孩的話,各位兄弟,對不住了啊,聽說你們失戀後跪在祠堂又哭又叫的,烈原還莫名其妙地被抓去承擔所謂責任,我最對不起的就是他呀,你們跪你們活該啊,烈原可從來沒跟風鬧過洛殷,悲劇啊!”
等他說完,眾人緩和了一會才理清了原委後,我去,這麽卑鄙啊,竟自殘相要挾,怪不得當年洛殷說話那麽狠,言猶在耳。
“父親死時,我要去福利院是你們不肯,你們有過選擇,今天我也有選擇,拒絕為宋棋的殘疾負責更不會喜歡任何宋家男孩,宋家撫養之恩銘記於心,可能微不足道但盡所能回報,此刻,我每多說一句話都是因為你們姓宋,否則,天涯地北,與我相幹。”
這段話傷了多少人的心,上至對她嗬護備至的大爺大媽們,下至他們這些男孩們。
當年都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啊,都純潔地喜歡同一個女孩啊,每每夜談會甚至群情激奮都是為了同一個女孩啊!
這種那些年一起追過的女孩的青春小美好再也不複存zài,然,今天他們能坐在這裏,大多是經受了過往的考驗,感情才能遠而不淡。
大家都不約而同的想到此處,對手撕宋棋的欲.望才稍稍控zhì了些,同時,對洛殷的怨念也微解,好歹是被她處在情勢所迫的情況才統一拒絕的,麵子啥的多少有點過去了
“洛殷,來坐坐。”
立刻,有人覺得自己有機會了,當年是被強行拆散的,若不是宋棋作死,說不定就是他的女朋友了啊。
洛殷看著這微微異動的場麵覺得有些搞笑,她不會因為宋棋說出真相就輕鬆許多,這件事過去太久了,每當回想起那一幕時主角並不是失去手臂的宋棋或是受逼迫的自己,而是宋烈原。
她在意自己的話是否傷害了他。
顯然,他是從那時起冷漠的,並且不告而別。
洛殷想到此,被眾人推著落座,眼睛卻不斷在人群尋找他的影子,入門時就沒看到他,這一圈裏顯然沒他的位置,她略失望地低頭倒酒,身後卻忽然響起那個人的聲音,她回頭,看到宋烈原和宋棋各坐在單人牛皮沙發裏。
原來,他一直坐在那個位置。
“阿原,我讓你受苦了,聽說那天族長的家法鞭都斷了,這頓打受的太冤了。”
宋棋抱歉又敬佩地與他碰杯。
宋烈原仰頭一幹而盡,目光迷離,微側目,不期然地與洛殷視線相交,他的心一冷,漠然地不再看她。
從沒覺得冤,他該受。
當所有人都在明戀,隻他一人進行了一場暗戀罷了,所以,哪來的冤?
“來,來,咱們去那邊玩個好玩的。”
宋棋拉著宋烈原的胳膊,往場中央拽。
洛殷稍微瞄了一眼,看見宋烈原在她麵前的圓矮桌對麵坐下了,他的心情貌似不妙。
宋棋提出要玩個簡單直接粗暴的,所有五花八門的桌遊通通膩了,拿酒瓶子轉圈,轉到誰停下來誰就回答問題,沒有不回答項,不準不參加。
當在國內有著多家私人會所的宋義讚同至極的附和時,洛殷明白過來,他們這是在玩她。
宋義吃酒檔飯,轉瓶子這粗陋的遊戲,隻要他想轉誰就不會偏移半分。
洛殷當作不知他們的把戲,喝了一杯又一杯酒,回答了一次又一次問題,此中間,宋烈原隱在昏暗光線裏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心情是真的不好了。
終於到了那幫心照不宣的男人露出真麵目的時候了。
宋義身負使命,清咳一聲才切近主題。
“洛殷,大學到現在有深愛過的男人嗎?”
洛殷早等在這兒了,陪他們玩了這麽久,就是等這一刻,沒錯,就是現在了。
她的眼睛一暗,開始有意無意地看向宋烈原。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