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你?”水蓮的表情就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她咯咯笑了起來,嘶啞的聲音瘮得太後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突然,笑聲又戛然而止,水蓮露出一臉陰狠的表情說道:“那太便宜你了。”
隻見她從懷中掏出一個瓶子來,在太後眼前晃了晃,說道:“知道這是什麽嗎?”太後惶惶地搖了搖頭,晃得一頭珠釵泠泠作響。
水蓮冷笑一聲,說道:“奪命散——這名字耳熟吧?你就是用這藥害死了蕭貴人的兒子,又借此藥將我打入萬劫不複之地的。”
“你——你給我下了奪命散?”太後此時才想起自己喝的那碗參湯。
“放心——”見太後這樣,水蓮一臉鄙夷地說道:“你那參湯裏放的是軟筋散,隻會讓你沒有力氣罷了。不過呢,我還加了點兒十全大補丸,好讓你在聽到接下來的事情時不會昏厥過去。”
太後聽得心口先是一鬆,又是一緊,一張一弛之間已是滿額冷汗。
隻見水蓮背了手,環視了宮中一圈,說道:“已經四十年了,這皇宮依然還是老樣子。雖然離開了這麽些年,這宮裏的一草一木我還是很熟悉的。”突然的話鋒一轉,讓太後心中驚疑不定。
又聽水蓮繼續說道:“那些大內侍衛們,怎會曉得我就在這裏呢?看來惠兒沒白為你賣命幾十年,我頂著她這張麵皮到了禦膳房、禦茶房,所到之處人們都是恭恭敬敬的呢。”
“你……你到那裏去做什麽?”
“給你兒子以及你孫子吃的飯、喝的水裏加點兒料——喏,就是這個,奪命散。”
“什麽!!”太後頓時大驚失色。
“你知道這麽些年我過的都是什麽日子嗎?每每想起我那無辜枉死的嬌兒,你知道那是什麽感覺嗎?”水蓮那枯柴般的手捏得生緊,顫抖的聲氣中悲憤難掩,“哼,你不知道。所以——我要讓你活得好好地,親眼看著他們一個個死在你麵前,讓你的後半輩子過得生不如死!”
已是麵如死灰的太後止不住地渾身顫抖,她知道以水蓮對她的恨意,是絕對說得出做得到的。
水蓮又說道:“你也知道這奪命散的,十二個時辰以後才會毒發身亡。你就好好睡一覺,養足了精神明日等著看你兒子孫兒的屍身吧。”說罷便點了太後的睡穴,令她昏昏睡去。接著她又拾起了地上的麵具與發套,逐一套在了頭上,又是一副惠嬤嬤的模樣。
隻見她甩著帕子款款走了出來,對候在外邊的太監宮女說道:“太後已經睡了,你們幾個悄悄進去小心服侍,別驚動了她老人家。”眾人垂著腦袋連連答應,誰也不敢抬頭正視惠嬤嬤,那可是太後跟前的第一紅人呢。
於是水蓮便離開了慈寧宮,心中暗想今日之事進行得實在是太順利了,早知道如此,二十年前她就該親自這麽做了,也不至損兵折將到今天這步田地。
剛走出慈寧宮沒幾步,迎麵便走上來一隊侍衛。若是往常的侍衛也就罷了,見了惠嬤嬤行個禮就算過去了。偏偏這隊侍衛領頭的是個新來的楞頭青,不大識得惠嬤嬤,便大喝一聲:“幹什麽的!”
水蓮吃了一驚,正待她要回答,那侍衛頭頭底下一個認得她的便上前賠笑說道:“見過惠嬤嬤。”又捅了捅那頭頭低聲說道:“這是太後跟前的惠嬤嬤,別衝撞了她老人家。”
那頭頭卻是個六親不認的主兒,扯了他那破鑼嗓子大吼道:“管她是誰都得查!你們幾個,上去給我搜身!”
水蓮大感不妙,強自鎮定地笑著說道:“呦,這位小爺是新來的吧。老身此番出來是有些差使要辦,若是耽誤了正事兒,咱們在太後麵前可都不好交代啊。”
那頭頭雖然有些楞,卻也有些腦子。今天宮裏潛入的刺客據說是個六十上下的老尼姑,倒與這嬤嬤年紀十分相仿,且她大晚上隻身一人出來,本就形跡可疑,現在又倚老賣老,搬出太後來這座靠山來拒絕查驗。這頭頭反而更加懷疑她了,於是也不和她扯嘴皮子了,自己舉了火把上前打算親自查驗搜身。
水蓮不覺有些驚慌。她臉上的麵具乃用膠所製,近不得熱源,遇熱便會化掉。眼見那人舉著火把越走越近,她心中一橫,便提氣一躍,跳離了人群。
這下大夥才知這惠嬤嬤乃是刺客所扮,於是紛紛朝著她逃走的方向追了起來,口中大喊道:“抓刺客了——抓刺客了——”叫喊聲驚動了更多在別處巡邏的侍衛,大家紛紛從宮中四麵八方趕來圍堵刺客。
雖然水蓮的武藝極高,但畢竟寡不敵眾,且她本人已是年過花甲的老人了,終究體力不支。一個侍衛見她形容狼狽,便喊道:“這娘們兒快不行了!大夥兒快上!抓活的!”大家都知道此人十分重要,於是紛紛掏了繩索準備將其捆起。
水蓮見勢不妙,便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瓶子正要灑向眾人。一個眼尖的侍衛一看便知是毒,情急之下從她身後猛刺一劍,一下貫穿了她的胸膛,瞬間便血流如注。
水蓮捂著胸膛向後栽倒,從胸口噴出的血還騰騰冒著熱氣,散發出濃重的血腥氣息,遠看正像一朵無聲綻開的紅蓮。躺在那冰涼潮濕的青磚地上,看著天上那輪清冷孤月,水蓮的意識逐漸渙散,她像是回到了十六歲時初入宮的那個夜晚,那時的她嬌豔如花,清新似水。一絲笑意悄然浮上了她蒼老的麵龐,喃喃說道:“皇宮真是大呀……”說著便合上了眼睛,已是斷了氣。
當侍衛們將刺客的屍體抬上來時,林慕白便令寒梅庵的尼姑們上前辨認。當無嗔等人驚呼“師父”時,林慕白便明白了此人身份。正欲將屍身抬下去時,一個小太監卻發出一聲怪叫:“我的天爺!她穿的不是惠嬤嬤的衣服麽?惠嬤嬤今兒個進過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