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借花獻佛又何難
丹離別過頭去,眯起眼仔細端詳著正殿後方——皚皚雪霧仍在蔓延,東西兩院的屋簷承受不住積雪,半是坍塌,半是沉積的垂了下來,冷風颼颼的灌入,將梅選侍掛在房中的緞料吹得獵獵做響。
她喝了一口熱茶,兩手摩挲著熱燙的杯壁,忽然覺得有些心虛的歉意,於是縮了縮脖子,開口道:“實在不行,你們就搬我那裏來住吧!”
即使是厚臉皮如姬悠,聽了這話也不禁微帶赧意,丹離眼珠一轉,撲哧一聲笑了,“我半間正殿還是你們幫忙修好的,雖不算多麽氣派,卻也還算結實寬敞,住三個人盡夠了。”
姬悠抬眼看她,水盈美眸中卻是一派男子的堅毅穩重,“你們兩人結伴住著也好。”
丹離一聽便明,他雖然胡鬧說笑慣了,畢竟是出身貴胄,男女有別這一條,是絕不願越雷池一步的。
姬悠輕咳一聲,“小梅她那西院正房還算塌得不重,我趕著修葺一番還是可以住人了。”
他朝丹離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來,“如果實在漏水,她屋裏的綢緞絹布挺多,拿來堵一堵破洞就是了。”
“她要是發現了,會把你掐死的。”
丹離打趣說道,腦中已經浮現了梅選侍氣勢如虹,將姬悠掐得口吐白沫的淒慘景象——她心中暗想:可見某些人受虐也是會上癮的!
“你又在亂想什麽?”
姬悠見她神色古怪忍笑,心中雪亮一片,不由的臉上有些掛不住,“男子漢大丈夫,豈會怕她花拳繡腿?我這是不跟她計較來著……”
麵對丹離含笑凝視的目光,他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其實,她也就是做個凶悍樣子,心裏頭最是良善軟和,最見不得別人受苦。”
丹離微微一笑,眯著眼打量了他一回,直到姬悠覺得毛骨悚然,這才笑道:“果然不愧是梅姐姐的知己……”
姬悠聽她這話顯是取笑,卻是別有深意,不由的臉皮微燙,急忙岔開話題道:“說起小梅……她出門已經兩個時辰了,怎麽還不見回來?”
“這種下雪天她去串什麽門?”丹離奇道。
“如今皇上新晉了兩位妃子,那兩個宮裏整天姹紫嫣紅的……”
姬悠瞟了一眼東南方向,忽然覺得皇帝把嘉妃和菱妃放在相鄰的兩處宮殿,簡直神來一筆。
正主倒不見如何,這兩宮上下女官、奴婢倒是各為其主,各自言語、衣著上互不相讓,爭風鬥狠起來。
“所以小梅倒是做成了好大一筆生意,她如今正是去見采購的女官們,想要改出別致式樣的衣裳來。”
姬悠說著話,目光卻在朝宮門口不斷張望,眉頭輕皺之下,終究露了些焦急關切來——
“天氣冷寒反複,宮裏人冬裝春裝混雜,既要弄得別致輕盈,又不能讓人凍著,為了這新款宮裝的式,她大概又在與人反複討論了。”
姬悠的口氣雖是責怪擔心,卻是含著隱隱的自豪喜愛。
“梅姐姐行事向來爽利明快,卻又是謀定而後動,真正是做什麽都比別人強。”
丹離微微一笑說道。
姬悠卻歎了口氣,“她什麽都好,就是鐵公雞金算盤,又太過精明外露,搶了宮內司大部分的風頭,隻怕今後這些人不肯善罷甘休。”
丹離瞥了一眼身後那塌了一角,卻無人肯修的院落,“宮內司也太過囂張了點,居然公報私仇!”
姬悠見她氣得腮幫鼓起,不由的哈哈大笑道:“這些人仗著太後娘家親眷的勢力,一向就是飛揚跋扈的——等著吧,總有一天會有人收拾他們!”
丹離沒等他認真發狠,卻是突然驚叫一聲,“哎呀,麻將哪裏去了?”
她左右尋找,才發現它又失蹤了半天不見貓影。
“自從那天被未央宮的人送回來,它就跟丟了魂一樣,動不動就跑沒影了。”
丹離氣鼓鼓說道,上下左右繼續找,卻發覺麻將真是不在德寧宮範圍裏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求……即使是這隻蠢貓,也會有春天的。”
姬悠似笑非笑的說道。
“什麽?!麻將有女朋友了?!”
丹離高叫一聲,險些沒把石亭的頂掀了。
“別急別急……你要實在不放心,就去未央宮周圍看看吧!”
姬悠想起自己無意中看見的,一黑一白兩隻貓絨團從飛屋上追掠而去的模樣,唇角忍不住也彎了起來。
丹離挑眉冷笑道,“好啊,三五天沒顧上它,這隻蠢貓居然長本事了嘛!”
她語氣有點酸,半信半疑的不等細問,轉身朝著宮門而去,姬悠目送她身影遠去,眼中笑意卻是一閃即逝——
“小梅說好會準時回來,拖延了這麽久,實在不象她的作風,難道是出什麽事了?!“
心念盤旋之下,他也站起身來,穿過宮門,朝著另一個方向而去。
****
丹離來到未央宮高台之下,雪片已經在她身上薄薄的積了一層,她微微揚頭,隻見未央宮在大雪之中越發孤高巍然,遙遙隻見來回巡視的禁衛和身形輕嫋的宮女,卻是連麻將的半個影也沒。
“明明它的氣息在此,怎會不見?”
她心念一動,取出袖中紙蜻蜓,對著它吹了一口氣。
隻聽嗡嗡連聲,蜻蜓瞬間變為晶瑩簽綠的活物,振動著翅膀,在風雪中緩緩朝前飛去。
丹離緊緊跟隨著它,卻居然來到了上次溜進宮的水岸旁。
“又是這裏,難道是……它又來抓魚了?!”
丹離心頭一陣火起,恨不能揪住蠢貓的折耳來回搖晃——
現在天氣這麽冷冰這麽厚,哪裏有什麽魚可抓?!
死貓!吃貨!蠢死的孽畜!
她恨狠在心裏連罵數聲,終究不能丟下它不管,於是又折葉為舟,從九曲回廊的水下緩緩潛入。
來到上次捉魚的那一塊地勢高處——這裏離昭元帝議事的高閣實在不遠,她躡手躡腳的上岸,眼前出現的一幕,卻是讓她氣紅了眼——
嶙峋湖石邊,麻將恬著臉,喵喵叫著,半是嬌羞,半是得意的叼了一枝粉色薔薇,獻寶似的向一隻通體黑色,苗條敏捷的母貓蹭去。
這……這是什麽情況?!
丹離氣得一口氣簡直沒接上來,她死死盯著那枝粉色薔薇,覺得眼熟到了極點——
這可不就是自己梳妝盒裏那唯一的一枝宮紗堆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