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可兒站在那裏。估計是被樓少棠剛才的那聲吼嚇住了,她臉色泛著微微蒼白,目光怯怯地看著我們,整個人像隻受到驚嚇的小羊羔。
“可兒,你,你怎麽來了?”樓少棠似是吃驚地問她,還將我抱在懷裏。
“嗬,樓少棠,現在你還有什麽說的?”我氣得一把推開他。
不管鄭可兒為什麽會來,她會出現在這裏,說明不是第一次來!
樓少棠深吸了口氣,蹙眉,一臉不知該怎麽向我解釋的樣子,也有點點惱。
我火冒三丈,再次看向鄭可兒,她長得和鍾若晴真是太像了!若不是氣質截然不同,我還以為站在我麵前的就是鍾若晴呢。
見我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她臉上,不知是心虛不敢與我對視還是什麽,鄭可兒微垂下眼簾,放在身前的雙手捏著指尖,泄露出她局促不安的內心。
“可兒,你先回去。”這時,樓少棠冷靜的聲音打破了安靜的氣圍。
鄭可兒一下抬頭,像是很意外樓少棠會這樣說。她看眼我,咬了咬唇瓣,緩緩點頭,彎腰撿起因驚嚇而掉在地上的購物袋,剛準備轉身,我叫住她,“等等。”
她身子一顫,腳步倏得頓住。
樓少棠也是一詫,“老婆?”他神情略有些緊張不安。
難道他是怕我會找她麻煩,傷害她?
我心裏冷冷一笑,跟著心又疼了起來。
暗吸口氣,我故作平靜地對樓少棠說:“樓少棠,你不是要解釋嘛,那說吧。”
樓少棠皺眉,表情頗似為難的,“老婆,我們,我們回去再說好不好?”
“不好。”我拒絕,語氣不容置喙,“就在這裏說。”
如果他心裏沒鬼,怕什麽?!
我坐到沙發上,雙手環在胸前,仰起下巴,盯視著麵前的這對男女。
鄭可兒不知所措地望著樓少棠,似在等他發話。樓少棠無奈地歎口氣,頭朝沙發的方向點了下,“去那兒坐吧。”
鄭可兒捏了捏手,步子緩慢地走到我右側的單人沙發前,又看了眼樓少棠後才坐下。
等她落座後,樓少棠也走了過來,坐到我身邊,拿起茶幾上專門為我準備的進口礦泉水,打開蓋子,遞給我,“老婆,先喝點水。”
我沒接,冷著臉看著前方。樓少棠又是輕歎一聲,蓋上蓋子放回到茶幾上。
可能是在醞釀該如何說,樓少棠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可兒是我的初戀女友。”
盡管已經知道這個事實,可當他這句平緩的話落下,我心還是為之狠狠一顫。
“樓少棠,你不是說你沒談過戀愛嘛,這初戀女友又是從哪冒出來的?”我冷笑一聲,口氣極諷刺的,卻也掩不住酸溜溜。
“對不起,這件事是我騙了你。”
樓少棠聲音滿含歉疚,握住我的手,我生氣地一抽。
他握了握空了的手,又用略帶傷感的語氣說:“我之所以騙你是因為,因為……我以為她已經……死了。”
“……”我大腦短路了幾秒,“什麽?”
我是不是聽錯了?
他剛剛說誰死了?
鄭可兒?
我懵怔地看著他,繼而看向鄭可兒。
她不是好端端地坐在我麵前嘛!
理智迅速歸位,我異常氣憤。“樓少棠,編故事也該編個像樣點的!你真當我白癡!”沒想到他竟然編這麽可笑的事來騙我!
“我不是在編故事。”樓少棠神情嚴肅,語氣肯定地說:“10年前,我和可兒在英國留學時遭遇過一場很嚴重的車禍,當時我身受重傷,在醫院昏迷了1個多月,等我醒來他們告訴我,可兒已經去世了。”
“去世了?”我還是不信,嗬嗬笑起來,頭往鄭可兒那偏了下,“那這個是誰?鬼嗎?”
並不介意我的嘲諷,樓少棠肅然的表情絲毫沒變,繼續道:“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其實可兒她,她並沒有死。隻是……躲起來了。”
我輕蔑地哼笑,口氣依舊諷刺,“躲起來?她幹嘛要躲起來?做了什麽虧心事?”轉頭去看鄭可兒。
她低著頭,我看不見她表情,但從她死死握緊的雙手和不住顫抖的肩膀看出,她在哭。
我疑惑地蹙眉,回看向樓少棠,他麵容浮起一抹傷戚,目光裏全是悲慟的光。
一瞬間,我的心像被人緊攥在手心裏,一下一下地揪著,痛得呼吸都有些不暢了。
他不是編故事,是真的。
可是,為什麽……
深吸口氣,強抑住心口的疼痛,我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樓少棠也深吸口氣,又緩緩吐出,像是將胸中的悲痛排出。
“她右腿被截肢了。”
轟的一聲巨響在我腦中炸開,我整個人被這句說得很平靜的話震怔住。
截肢……
也就是說,鄭可兒因為被截肢,覺得自己已經殘缺,配不上樓少棠了,所以才騙他說自己死了。
是這樣嗎?
是這樣吧。
這個想法在腦中慢慢浮現,漸漸紮根。
我緩緩看向鄭可兒。
盡管捂著嘴,但悲痛的哭聲還是遮掩不住地從她口中抑出,眼淚啪嗒啪嗒如滂沱的大雨掉落下來。
我目光又慢慢移向她右腿,那裏並沒有缺失。
我斂眉,疑惑萬分。
許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樓少棠說:“可兒裝的是假肢。”
我眉心一蹙,恍然。難怪剛才看她走路怪怪的。
望著哭得痛不欲生的鄭可兒,我內心五味雜陳,既同情她的遭遇,又為她重新出現在樓少棠麵前而反感排斥,更為樓少棠對她表現出的愧疚憐惜,吃味心痛。
心中升起一個疑問,既然當年她選擇躲起來,現在為何又要出現?
對了,還有另一個最最重要的——
樓少棠還愛她嗎?
想到這裏,許多畫麵瞬時從我腦中浮現而出:在港口辦公室,樓少棠為我摔壞了鄭可兒的照片差點掐死我;他把她的照片藏在書桌抽屜裏不舍丟掉;就因為與她長得相似,他與不愛的鍾若晴訂婚;在電梯前,他緊張地將她攬進懷裏,保護她免受別人衝撞……
他對她肯定還有愛的吧!
畢竟他們當年不是因為感情破裂而分開,是因為悲劇。
從他這些天反常的舉止就能看出,鄭可兒的“死而複生”對他的心靈衝擊是巨大的。
胸口有什麽東西在慢慢撕裂,疼痛一點一點蔓延。我攥著拳頭,強抑住這股痛,開口問:“那麽,你現在已經知道真相了,有什麽打算?”
樓少棠一定有想法,不然不會瞞著我與她來往,那他到底是什麽想法?
我內心慌亂恐懼的,害怕他會說出我不想聽到的答案。
樓少棠抿唇,沉默了幾秒,說:“可兒這些年一直都和她母親生活在英國,她之所以回來,是因為前不久她母親去世了。現在她是一個人,無依無靠。”
一個人。
無依無靠。
那他的潛台詞是……
“所以呢?”我緊盯他眼睛,不逃避現實,“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要照顧她,並且是……一輩子?”說出這每一個字時,我心都顫痛一下,但表麵依舊冷靜。
樓少棠不說話。
他默認了。
嗬,該來的,逃不掉。
感覺到身體在微微顫抖,我又緊了緊早已被捏緊的拳頭,骨關節都快被我攥得碎裂了。
伴著無以複加的心痛,我聲音也不受控地微微發抖,問:“那你想……怎麽照顧?娶她嗎?”
“當然不是!”似是沒料到我會這樣問,樓少棠滿麵震驚,但回答得毫不猶豫,斬釘截鐵的。
可我並未因此而感到豁然或是開心,反而更想知道他對現在鄭可兒是怎樣一種情感。於是,我又問:“樓少棠,你……還愛她嗎?”
“老婆……”樓少棠蹙眉,表情似在說我怎麽問這樣的問題。
我緊盯他,不容他回避,“回答我。愛嗎?”
不愛!不愛!
樓少棠,快告訴我,你不愛!
我在心裏拚命呐喊。
“我……”他目光朝鄭可兒看去,神色說不出的複雜,像是有些為難的。
我所有的希望刹時在他的猶豫不決和欲言又止中崩塌了。
果然,他還愛她。
劇烈的心痛滲透進了血液裏,蔓延到了骨骼中,我痛得快要窒息了,眼眶裏盛滿熱得發燙的液體。
但是自尊不容許我哭。深吸口氣,我微仰起頭,強把眼淚逼回去。
“我知道了。”
自嘲一笑,我緩緩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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