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見他的注意力如此輕易地被轉移,心下一笑,果然還是一個小孩子,嘴上卻仍舊帶著笑意同他鬥嘴道:“你說他們是壞人難道就是壞人了?或許在他們眼裏,你才是那個壞人惡人!”
景淵說不過寶珠,隻能氣呼呼地哼了一聲,扭著頭沉默了一會,想了一想又扭過頭來期期艾艾地道:“長姐,如果……如果他們真的為了那個爵位要害我,我該怎麽辦?”
寶珠目光抬起,注目他,反問道:“你想怎麽辦?”
景淵低垂了腦袋,有些兒無精打采地道:“他們是長輩,我又能拿他們怎麽樣呢?”
寶珠冷笑著道:“不是因為他們是長輩,你不能拿他們怎樣,而是你一無所有,完全沒有與他們抗衡的實力,你若是同他們正麵對抗,就是拿雞蛋去碰石頭,自尋死路!”
景淵被寶珠如此直言不諱地拆穿,頓時小臉通紅,卻還在勉強維持自己的尊嚴:“他們是長輩,我不能以下犯上,否則是為不孝。”
寶珠繼續冷笑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若不是君,臣便可以不為臣,父若不是父,子便可以不為子。人若是一味愚忠愚孝,死了也是白死!”然後不以為然地看了景淵一眼道,“你若要做愚孝之人,我也犯不著管你,長輩們想要你的命,你若非要做個孝順的晚輩,那就滿足了他們的心願便是,省下多少事!”
景淵見寶珠生氣,心下很有些兒不安地道:“長姐,你怎麽可以這麽說呢?他們是咱們的長輩,我是……”說到後麵卻有些不好意思地,“我是你的弟弟。你怎麽可以說起話來如此冰消雪冷,平淡稀鬆?難道我們不是親人嗎?你曉得了他們要害我,難道就不痛心不難過地嗎?我講出那樣的話,正是因為我傷心平日待我好的人竟然是虛情假意,還要謀害我的性命?如今我還要想辦法去應付他們的殘害,你卻還要我無動於衷。從小到大,隻有他們對我好,如今你卻告訴我那些是假的,想害我的心才是真的,我又怎麽能夠輕輕易易地相信?我也不知道自己將來要怎麽辦?你說的都對,我什麽都沒有,他們要害我,我隻有坐以待斃的份……”
說到最後,卻已經是兩淚交流,哽咽難言。
寶珠聽他說得這樣黯然神傷,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何話安慰,隻得頓口不語。他說的對,他是當事人,因此情緒不能控製,而自己不過是個旁觀者。她不是真正的寶珠,她也並不將馮家的人當做自己的親人,所以她隻會去看一件事情的真相,而不會被感情左右。馮景淵同自己不同,他是真正的馮景淵,在馮家生活了十載,這些年來,馮家的人把他捧成了祖宗,如今卻有人告訴他,那些捧他的人都在想盡辦法讓他摔死。他怎麽受得了呢?更何況,他還隻是那麽小的一個孩子,而自己的上一世,經曆了多少陰謀詭計,汙蔑暗害,一顆心早就修煉得如鐵如石,百毒不侵。
當風刀霜劍逼迫而來的時候,如果隻想著傷心難過,那麽就看不到真相,也避不開危險,結果便是萬劫不複。
馬車吱吱呀呀地響著,很快就要轉到梧桐巷了。有些話是必須要說的。
寶珠輕輕地道:“不管你心裏再怎麽樣難過,你都一定要睜開眼睛,不能因為害怕便把雙眼閉上妄想著躲避。掩耳盜鈴,是懦夫所為。你既然還有些不願意相信,那就暫且還扮做癡傻,好好兒看清你身處的環境和你身邊的人。他們試忠是奸,是扇是惡,都要看個清楚明白,看清楚,弄明白了,你才能知道自己要怎樣做。而且你現在什麽都沒有,暫且收斂鋒芒,以圖將來吧。”
景淵低落地點了點頭,突然輕輕地把頭靠在寶珠的懷裏,使得寶珠倒是一怔,她甚少與人如此親密,就聽景淵的聲音如同受傷的小動物一樣嘶啞地道:“長姐,如果有一日,利益相關,你是否也會害我呢?”
寶珠此時才注意到景淵開始稱呼自己長姐,不由笑著道:“你既叫我一聲長姐,我自然要對你好了。你見過有害弟弟的姐姐嗎?”
景淵道:“可我也沒有見過害自己孫子的祖母還有害自己侄子的叔叔。”
看來這個孩子已經被嚇得多疑起來……寶珠心中悠悠地歎息,過早地接觸這些肮髒陰暗,對一個孩子來說,終究不是好事,可若什麽都不告訴,孩子又會長成世事不知的紈絝。世間之事,就是如此有利有弊,福禍相依,因此抉擇就會變得艱難。
不多時馬車停下,梧桐巷已到,姐弟二人攜手下車,再次悄悄地返回了馮府,並不曾有人發覺。
隻有林嬤嬤等得甚是焦急,看到景淵果真好了,念佛不迭。寶珠將景淵之後還要繼續裝癡扮傻的事情告訴了林嬤嬤,林嬤嬤聽後頗有些傷感地道:“這樣日子,何時是個頭呢?”
又過了幾日,老太太二太太返回府中,入朝隨班守製已經已經算告一段落。
老太太二太太聽說了景淵的不幸,不免在人前大哭一場,
老太太甚至一口一個“我的孫兒啊”,當場哭得暈了過去,請來醫生相看,說是急痛迷心。
二太太便在旁邊抹著眼淚一聲聲地勸老太太:“老太太,您可要挺住啊,景淵如今這個樣兒,你若還有什麽不好的地方,可讓媳婦怎麽辦呢?”
闔府上下都被老太太二太太的真情感動。
寶珠趁機向老太太二太太提出將景淵接到自己院中居住,二太太含著一汪眼淚道:“我知道你們姐弟情深,可是男女有分,內外有別,你們姐弟住一個院子卻是不合適的,若你實在不放心,便讓景淵搬到你旁邊的那個小跨院居住便是了。”
寶珠道:“他如今嚇得癡癡呆呆,連人都認不出來,我實在擔心得很,想著若是能同我住一塊,我經常陪著他說說話,說不定哪天她的腦子就清楚明白了,到時候再讓他搬出來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