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看著眾人情狀,不免心中冷笑,這便是眾生相了,分析利弊,計較得失,看似聲勢浩大,實則一盤散沙不堪一擊。皆因個個都打著私算盤,說要團結一致卻是何其難也!不過好在世情如此,否則今日這件事情倒還真要頗費些功夫了。
她先看了一眼景淵,見他小臉雪白,眼神都直了,頭發蓬亂,衣服也皺巴巴。這個霸王一向注意儀容整潔,外貌修飾,今日卻這般狼狽形狀,讓人看著著實可憐。
她不由走到他身邊輕輕地對他道:“你怎麽樣了?”
聲音前所未有的溫軟柔和,連她自己也不曾發覺。
那景淵卻隻是低著頭,並不理她。她不由歎息,看來這次果真受驚不小呢!便用自己的手去握住了他的,卻發現他小手也是冰涼的。心中憐惜之情不免更盛了些。
鮑文見眾人都雅雀無聲,毫無擔當,隻得自己先大聲哭訴道:“三姑娘,您既然來了,就請您給我們一個交代,二爺草菅人命,打殺我妹子,我今日是必要為我妹子討個公道的。哪怕是要見官老爺我也不怕!”
寶珠感覺到自己手中的小手顫抖了一下,心下稍安。這才抬頭望向鮑文,淡淡地道:“你說得沒錯,這件事情的確應該還你個公道。不若這樣,你先站在一邊,由我處置了,若我處置不當了,你再說別的何如?”
鮑文聽她如此說法,以為她是怕了自己,心下膽怯,所以要出言安撫自己了,不由心中洋洋自得。想著隻要她怕了就好。
寶珠哨到鮑文臉上的自得之色,卻是在心中冷哼了一聲,然而麵上卻全無異狀,而是開言道:“福言,你是跟在二爺身邊的,今天的事情究竟如何,你來說一說。若有一句虛言,仔細你那張皮!”
那福言也不過十三歲年紀,今天鬧了這一場,自是心中驚怕,不過口齒倒還伶俐,隻聽他字字清晰地道:“今天我和長慶陪著二爺下學回來,走到這裏,聽到兩個小丫頭在說話。說的言語很是不堪,其中多有冒犯二爺和姑娘的地方。二爺盛怒,就讓我找了兩個粗使婆子來,打小丫頭的板子,誰知打到一半,其中一個年紀略小些的就死了。”
這些情況寶珠都是知道的,聞言點了點頭。
那鮑文這時候卻扯著嗓子道:“姑娘,我說的沒有錯吧?我妹子是讓二爺打殺了的!我可憐的妹子,從小就沒有親爹熱娘,同我相依為命地長大,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就這樣活活地打死了!”
寶珠聽他鬼叫了一通,才淡淡地道:“你先莫要急躁,是非曲直說清楚了,自有你的天理公道。”
鮑文聲音含悲地道:“我相信姑娘的公正無私,否則,我就隻能去衙門喊冤了。”
這最後一句卻是隱含脅迫了。
寶珠豈會聽不出,卻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繼續問福言:“那兩個丫頭說了什麽不堪的言語,你可要一五一十地講明了。”
福言神情卻有些為難地道:“講的話實在是不雅,姑娘聽了不要動氣才好?”
寶珠心中早已明白不是什麽好話,淡淡地道:“你且一一說來。”
鮑文見寶珠要細問兩個丫頭的閑話內容,知道是要模糊重點,於己不利,便嚷嚷道:“二爺打殺我妹子是事實,即便我妹子真的講了兩句閑話,也罪不至死!”
寶珠依然是淡淡地表情,望向他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既然想為你妹子討回公道,就要把事情了解清楚。你們自己也說,就算官府老爺問罪也要審訊明白。你們如今既然說二爺犯了大罪,自然也要一一問清楚了才是。”
鮑文雖然想分辨兩句,但卻一時間又不知拿何話反駁這冠冕堂皇的話,而且還是拿的自家的話來堵的自家,隻能閉口無言,見機行事,心裏暗暗計較著接下來要如何應對。
福言已經開始一五一十地學起那兩個小丫頭的話來:“被打死的那一個小丫頭說:這馮府哪位主子都好,隻有二爺和三姑娘卻是兩個不堪的,侮辱門庭。真不知道怎麽會出了這樣兩個禍胎來?另一個便道:這有什麽好奇怪的,他姐弟兩個的父母沒有一個像樣的,一個瘋瘋癲癲,一個死於馬上風,這樣的夫妻能生出什麽好種子來?先那一個就接著說:別看他們現在耀武揚威,不可一世,將來隻怕有的苦頭吃,身為男子不能建功立業,將來不免窮困潦倒,受人輕賤,難道還能在侯府賴一輩子不成?身為女子閨德有虧,將來嫁了人家,有了婆婆,還這樣驕縱,少不得被天天挫磨。隻怕要整日以淚洗麵了。這還是輕的,若遇到個厲害的婆家,休她出府都是可能的,那時候還有什麽臉麵活在世上。”
“真真是該死的奴婢,說出這樣該死的話來!就該將她打死了!”林嬤嬤已經氣得不行,指著那鮑文道,“你還敢叫冤喊屈?你叫的哪門子的屈。”
那鮑文聽了福言的話,已知不好,但此刻已成騎虎,自然不能退卻,少不得同林嬤嬤爭執:“福言是二爺的奴才,自然向著二爺說話!我妹妹即便真說了兩句閑話,也不應該活活打死啊!”
林嬤嬤嘿然冷笑:“這樣的不打死,那還要怎樣才能打死,難道等他把主子害了再打她不成?!”
鮑文的婆娘見形勢不好,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打滾哭喊:“我可憐的妹子,沒想到這幫人一點人情不講的,都把你打死了,還要往你身上潑髒水。”
鮑文見她老婆如此,知道此事非得大鬧一場出來,否則恐怕難以如願,因此兩夫妻在眾人麵前做出百般悲憤委屈的情狀。
眾人也有看他們可憐的,也有暗暗覺得他們無理取鬧的,但此時寶珠跟前,並不敢隨意出言相幫,免招他日嫉恨。
寶珠一雙清目,幽冷地望著地上撒潑混淆是非的夫妻,聲音也帶出了寒意:“福信的話是否屬實,並不難證,你夫妻二人有理講理,這樣撒潑打滾難道是想訛詐不成?”
夫妻兩人此時雖知自家有理虧之處,但是卻並不肯收聲,想著寶珠不過一個小姑娘,同她撒潑使橫,嚇到了她接下去就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