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紹恒醉意濃顯,連按密碼的時候手指都有些微顫,他半個身子搭在她的身上,沈如期扶著他進屋,還走到房間,他一個踉蹌,沈如期順勢倒在沙發,他細碎的短發抵在她的頸窩,她手指胡亂撥開,推了推他,“秦紹恒,你起來。”
他像個小孩子撒嬌般,喃喃應了聲,仍然沒有動靜,他恍惚抬起頭,冷峻的輪廓在白熾的燈光下浮著淡淡的光,深邃的眉目間染了一絲疲憊,啞啞喚了聲,“如期。”
她低低應了聲。他的目光落在她小巧白皙的臉龐上,她甚至都可以看清他瞳孔周圍淡淡的光圈,他突然緊緊抱住她,像是要把揉進骨子裏去。
外麵驟然下起磅礴大雨,星光疏朗,稀稀落落的雨聲響在耳畔,讓人心煩意亂,她任由他抱著,濃烈的酒氣縈繞在她的鼻尖。
他沒再出聲,似乎已經熟睡,冷冽的眉目舒展,淺淺的呼吸噴在她的頸間,她僵著身子不能動彈,這樣過了很久,他終於迷迷糊糊睜開眼,站起身來,她動了動身子,發現雙腿已經麻木,顫巍站起來。
他輕揉了揉太陽穴,鬆開襯衫的兩個紐扣,大雨繼續落下,天有些悶熱,他忽地開了口,“我睡了多久?”
沈如期坐在沙發上,低頭揉著腿肚,“大概1個小時吧。”
他眉頭蹙著,酒醒了大半,像是思考著什麽,身上的酒味仍未散去,“我做了個夢。”他突然說。
沈如期停住動作,眸子裏是疑惑,抬頭看著他。
他語調照舊冷冷,沒有一絲起伏,“我夢見你走了。”
沈如期還未反應過來,他猛地扼住她細白的腕子,白皙的腕子立馬印出紅色的痕跡,細微的疼痛鑽入心尖,他嘴巴微張,又鬆開,繼續說,“不過是個夢,對吧。”
她沒有回答他,愣怔在原地,她不知道他這句話是出於什麽懷疑的試探,還隻是恰巧做了那麽一個夢境,他對於她這個玩物真的是過於執著。
好在他沒有再追究,一半清醒一半迷糊的吻住了她,好像比任何時刻都要用力,生怕一鬆手,她真的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沈如期直到淩晨才睡去,後半夜又是噩夢纏身,好像在現實裏,她怎麽也逃不過。她醒得很早,天空才露出魚肚白,隱隱的白光從窗簾的縫隙透進來,她愣愣望著,那些噩夢的殘餘像是要在她的腦子裏爆炸,像是快要擠走了一切現實的存在。
秦紹恒輕柔從後麵圈住她,她被圈在他堅實的胸膛,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身子僵直了好一會兒,不小心動了動,他呼出的熱氣縈繞在她的耳畔,“醒了?”
她沒應聲。
“還在裝睡?”他的嗓音裏帶著清晨醒來的沙啞,眉頭微微擰著,“聽說城東開了一家遊樂場,晚上等我回來。我帶你出去玩玩。”
她猜不透他為何突然之間對她比往常更上了心思,他們在一起兩年,一起吃飯的次數都寥寥可數,更別談去這種遊樂場,她清楚她和秦紹恒之間並不是尋常相愛的小夫妻,他的心思她猜不透,她並不想被束縛在這種虛無縹緲的婚姻關係,她耳邊響起蕭惠恩的話,轉過身子,嘴角扯了扯笑說,“好。”
他好像樂於聽到她這樣的回答,眉間舒展,在她的額頭輕輕落下一吻,然後幽幽起了身。
他走之前,她還賴在床上,他已經穿戴整齊,走到床邊“房子的密碼是123456。外麵有早餐,別忘了吃,乖乖待在家,不要亂跑。”
她淡淡嗯了聲,她的順從總歸還是讓他放鬆了一些警惕。
他離開了不一會兒,她洗漱好出來,倒了餐廳的早飯,正準備去宋先哲的工作室,電話突然響起,陌生的號碼,她疑惑接起,對方的聲音很耳熟,“沈如期,我們見一麵吧。”是蘇蘊玲。
蘇蘊玲再怎麽說都是自己的長輩,既然開了口,沒有不見的道理,隻好應了下來。
沈如期打電話給宋先哲請了假,好在他今天上午沒有什麽特別的行程,也還算順利。
她收拾一番,就趕到了約好的咖啡館。
蘇蘊玲已經端坐在臨窗的位置上,一副得體端莊的貴婦人模樣,大概心裏已經不滿沈如期的遲到。
沈如期剛坐下,蘇蘊玲便開了口,“如期,我也不和你繞圈子了。那天我在醫院說得很清楚了,和秦紹恒離婚,你也爽快答應了,現在還纏著秦紹恒,沒想到沈小姐是這麽言而無信的人,當然,我也理解沈小姐,這裏有500萬,兩年的婚姻,也不虧待了你,趕快把婚離了。有時候,女人,太死纏爛打就不好看了。”
沈如期的視線落在那張銀行卡上,當年她也是這樣,甩給程毅騰一張卡,結束他們差不多3年的感情,她突然明白過來,原來所有的感情都可以不出意外地用錢衡量,不過金額多少而已,她甚至給慶幸,她的感情這些年來升了價值。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媽,我知道您一直不滿意我,但是,離婚協議是您兒子不簽字,我也沒辦法。”
蘇蘊玲聽到這話,冷嗬一聲,“紹恒從小就心軟,不過是不忍心罷了,你就識趣的不要出現在他麵前不就好了。我知道你如今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傍著紹恒這顆大樹好過活,500萬也不少,你要是安分省著點花,下半輩子是沒什麽問題,我也做到了仁至義盡了,紹恒和你不一樣,他後麵是要繼承整個秦氏的人,你這樣的女人不適合他。”
蘇蘊玲的話很現實,像是冷冽的刀刃紮在沈如期的心上,她神色淡然,鼻尖輾轉酸意,但掩飾得很好,“我的下半輩子就不勞媽費心了,媽與其這麽費心思勸我,不如勸勸您兒子簽了離婚協議。”她說完起身,繼續說道,“還有,媽口口聲聲說,我這樣的女人,可就是我這樣不值一提,無父無母的女人,讓媽這麽費心了。”
沈如期的話讓蘇蘊玲騰的火氣上來,但還是盡力壓著火氣,不願敗了端莊高貴的表象,指尖輕顫指著她,說不出話來,“你.....”火氣鬱結在胸口,微微起伏,深吸了一口氣,語氣仍還保持著優雅,但話裏實實帶著刺,“天下比你好的女人多了去了,你少在那裏猖狂得意。”
她哪裏猖狂得意,不都是他們不滿意於她,橫豎裏挑刺,她知道他們一向不喜她,她心裏也有不願,她從未做過出格的事情,該有的禮數一一盡到,但被討厭,做什麽都是錯上加錯,她沒力氣爭論,她莞爾一笑,“媽,隻要我一天坐著這這秦太太的位置,就有猖狂得意的本事,不是嗎?”
蘇蘊玲聽沈如期說出這樣的話,結了氣,語氣有些控製不住的憤怒“我原本以為你乖順,沒想到是這種嘴臉,不不知道給紹恒使了什麽迷魂計,如果不是...”她斂了斂眸,隨即想到什麽,沒有再說下去,隻是那眸子猩紅,“哪還輪得到你?”
蘇蘊玲說得沒錯,如果他不是和蕭惠恩沒辦法在一起,哪還輪得到她,要不是她和程毅騰那點關係要被他拿捏,那還輪得到她尊享殊榮,坐這秦太太的位置,她哪有使什麽迷魂計?不過命運捉弄,讓她恰好在了那個地方而已。
她心裏的疲憊深了一層又一層,她並不想在這裏待下去,為那點可悲的關係爭論,她勾了勾嘴角,苦笑浮在嘴邊,“輪不輪得到現在都是我坐著,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你了。”
她話音剛落,就走出了咖啡館,留下了一臉慍怒的蘇蘊玲在身後,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咖啡館地理位置極佳,來往的人都很體麵,在陽光下她的不體麵在這種本不該存在的較量中被撕下了粉飾的麵具,她在這場婚姻裏的性質,並不是個人,還是一個工具,一個能成全秦慕笙幸福生活的工具而已,而她對秦紹恒不過是個暫未玩膩的玩物,無論怎麽想都很悲涼,也覺得惡心,她感到一陣暈眩,頓了頓,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呼出那些肮髒與不堪。
她在外麵晃了很久,也不知道該去哪裏,好像這廣闊的世界,沒了她的容身之處。可她在這個滬城本也有家,有疼愛她的父母,有親密的朋友,有往來密切的親戚,但這一夜之間她什麽都沒有了,後來,好像秦紹恒就成了她的全部,秦太太的位置那麽多人虎視眈眈盯著,她心不甘情願的坐了,忍受著在婚姻關係裏本該愛她的丈夫,心裏裝著另外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問她,憑什麽還要坐這個位置?憑什麽呢?她心裏也不清楚。
除了沒有玩膩她的秦紹恒,所有的人大概都費解,她憑著什麽心安理得坐著那個位置?
她心裏某個想法越來越龐大,龐大得要讓她整個人吞噬。
她招了路邊的計程車,回了公寓,叫了外賣又睡了半天,等到晚上的時候,秦紹恒果然如約回來帶她去遊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