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水路的老牌子本幫菜館的老板原先負責國宴的滬城菜係,後來年紀大了,本事傳給了徒弟,自己抽身出來回了老家開了這家飯館,得閑掌勺,不得閑躺在院子裏的搖椅上聽戲。
餐館的位置離住的地方不算遠,沈如期打車也就花了1個小時左右,到達的時候,宋安哲已經坐到了裏間,沈如期發了消息,他戴著口罩迎了出來。
他穿了簡單的白色短袖,朝沈如期揮手,沈如期一下沒認出來,隨著他朝裏間走,屋內的裝修很雅致,古色古香,堂吃的人並不多。
宋安哲特地托人定了為數不多的包廂,環境自然清淨。
兩人陸續落座。宋安哲摘了口罩,沈如期才見著他的模樣,本人比照片、視頻倒是顯臉小,氣質也清朗,似乎還如少年一般明亮。皮膚白皙,五官自是沒得挑。如果秦紹恒是帶有點邪魅的帥氣,宋安哲便是帶有點清朗的帥氣。
他的聲音也是清脆,“恰好老師傅在,我提前點了些特色菜,也不知合不合你味道。”
她知道這裏的菜都是要提前好幾天預定,因為菜從配料到食材都是精選中的精選,自然需要時間準備。
老師傅的時間也不一定預定得上,他同不同意掌勺,看心情的成分較多,坊間相傳滬城市委書記曾親自請他上門負責女兒的婚宴都不曾請得動。
不久後,菜一一上齊,都是些滬城的特色菜,口味清淡偏甜,沈如期本就是滬城人,自然是合心意。
飯桌上兩人淺顯聊了幾句,各自悶頭吃飯。正當沈如期沉浸在東坡肉的美味之中的時候,宋安哲幽幽開了口,“沈小姐,結婚了。”
沈如期停筷看了眼無名指的戒指,泛著綽綽的銀光,回答說,“是啊。”
那戒指樣式不算奢華,她從戴上也就沒有摘下來。
宋安哲頷首,頓了幾秒說,“能娶沈小姐的人,很幸運。”
沈如期愣在那裏,她和秦紹恒結婚三年了,宋安哲是第一個說秦紹恒很幸運的人。秦紹恒家底豐厚,出身名門,才貌出眾,而她不過是前貪汙市長的女兒,用世俗的眼光衡量,身份並不清明,誰更幸運,顯而易見。
宋安哲見她愣住,微微搖了搖頭,視線有一絲落寞,沒再開口。
沈如期以為他在客套,開了口說,“以後誰嫁給宋老師肯定會很幸福。”
宋安哲眼底閃過一瞬的光再暗去,他訕然笑了笑,說,“我也希望以後能給那個人幸福。那以後我們一起好好合作。”
沈如期答他,“那以後還請宋老師多多指教。”
她那般笑著,閃耀得如同橘子洲頭綻放的漫天煙花。
她不屬於他,屬於另一個很幸運的家夥,這種想法讓宋安哲沮喪得很。他以為努力就能做好的事情,可能也是不存在的。
晚餐結束,他遞給她一個精致的盒子,說,“小小的見麵禮。”
沈如期凝眉遲疑是否要收下,窗戶裏吹進來的微風亂了她的發絲,他抄在口袋的手有好幾次想伸出來撫平,但,他隻是深深攥緊,說“沈小姐,並不是很貴重的禮物。”
她終於收下,他在法國的時候看到就很喜歡的一條手鏈,當地人說這條手鏈的含意是,“被幸運之神眷顧”
後來,他們在門口分別,天空染了霞光。
宋安哲提出要送沈如期,恰時,沈如期電話驟然響起,她看了一眼屏幕,是顧丹。她接起,顧丹的聲音出奇的憤怒,“如期,接到情報,秦大少和一個女的有說有笑進了酒店。那女的一看就不是安分的主。在番華路的君悅酒店。”
話音剛落,沈如期頭皮一麻,心猛地下沉。
她匆匆和宋安哲告別,攔了出租車,趕了過去。等到了酒店大廳,她才恍惚回過神來,她能站在什麽立場捉奸,他們的婚姻本來就沒有忠誠度的約束,她悻悻想離開。空蕩的大廳裏,清冷的女聲響起,“沈如期?”
她回頭,看到來人的模樣,怔了怔。
秦蘇又開了口,“看背影還以為認錯人了呢!正好我約了朋友在這裏吃飯,不介意的話一起吧!”
沈如期剛想拒絕離開,正巧秦紹恒走了進來,後麵跟著助理霖風。
沈如期話還沒說出口,秦蘇開了口,“秦總,正巧碰見一個朋友,你不介意一起吧!”
沈如期在心裏冷嗬一聲,朋友?她和秦蘇除了一丁點可憐的同學情誼之外,哪裏談得上朋友。
她剛想開口回絕。
秦紹恒冰冷的視線覷過她,淡淡回了聲,“不介意。”
秦蘇得到首肯,熟絡的挽過沈如期的胳膊就往包廂走。
到了包廂,剛落座,秦蘇問她,“畢業也好幾年了。想想時間過得真快。對了,你和程毅騰結婚了嗎?”
沈如期抬眸,對上秦紹恒冷冷的視線。這話題確實不適當嘮家常。
沈如期的沉默並不能阻止秦蘇的興致,“秦總,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沈如期和她男朋友可是文學院公認的模範小情侶。感情好得很呢!大家都說他們是金童玉女。我們都很羨慕呢。”
秦紹恒頓了頓,微微後仰了身子,眸子裏是慣有的深沉,眼神死死攫著沈如期,說,“我倒是不知道,是這樣嗎?沈小姐?”
沈如期躲過他的視線,感覺自己此時像是砧板上的肉。她悶著頭,聲音有些虛慌,“我們分手了。”
秦蘇語調刻意失落,“真是可惜了。想當年,兩個人都是彼此不可的嗎?”她嘴角隱隱溢著笑。
大學的時候,秦蘇喜歡程毅騰。可秦蘇不過是山村出來的貧窮又落魄的女孩子,那時候沈如期不一樣,市長千金的身份足以讓她氣盛張揚。那時候的秦蘇對她說,“沈如期,你知道程毅騰和你在一起很累。你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沈如期回她,“就算你們是一個世界的人又能怎樣呢?你有什麽資格爭得過我?”
那時候,她愛程毅騰,別人碰一下他,都炸毛的護了起來,可當年她對秦蘇說的那話,不也報應在了她身上,她又有什麽資格爭得過秦慕笙。
如今她成了落魄的鳳凰,秦蘇成了風光無限的大明星。
這頓飯吃得並不盡興,後來沈如期全程當透明人,飯桌上秦蘇和秦紹恒七七八八聊的內容,她未曾聽進幾分,期間,顧丹打了幾個電話進來,她暗暗摁掉。回了短信說明情況。
好不容易熬到結束,他們在酒店門口分別,秦蘇被助理接回去,臨走,秦蘇微笑和她告別,說,“真可惜,時間過得真快。下次有機會再聚聚。”
她愣在那裏沒有回應,她摸不清秦蘇的突然示好是出於什麽目的,但不管是什麽目的,她都不想和秦蘇有什麽瓜葛。
車子緩緩駛離視線。
入夜的風有些微涼,沈如期剛想走進車裏。
秦紹恒一把抓住她,緊緊扣著她的胳膊往車裏拽,他渾身散發出來的酒味直鑽進她的腦子。
霖風坐在司機位,挺直了背脊,恭敬喚了她一聲,“少奶奶。”
她被秦紹恒扯著坐在後麵。霖風升起隔板。
一落座,秦紹恒整個人都壓在了她身上,覆在她唇上的吻如同齧咬般,熟悉而霸道的氣息占了她整個呼吸,她漲紅了臉想要推開他,怎麽能在這種地方?
秦紹恒使了更大的勁把她的雙手扣住按在頭頂,細碎的頭發紮在沈如期的頸間,酒精的味道從口腔蔓延,疼痛從心底湧上來,他把她當什麽?
她微顫著開了口,“紹恒,你喝醉了,快放開我。”
秦紹恒突然停下了動作,他還趴在她身上,涼薄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帶著冷咧的狠意,“怎麽,怪我拆散了你們?我告訴你,沈如期,這輩子你都別想和他在一起。”
秦紹恒呼出的熱氣消散在耳邊,霎時間寒意在空氣中滋長。
他終於起身,放開她,微微仰著身子,闔目,一路無話。
唇瓣以及手腕的疼痛仿佛撬開了沈如期的四肢百骸,整個人像是要散了般。
她死死盯著黑色的隔板,眼睛的光在一點點暗下去。
就算她嫁給他的初衷不夠明亮,難道就代表她沒有自尊,可以任由他索取。在他心裏,她就是一個公平交易得來的貨物那麽簡單?
到了住處,車子停住,秦紹恒抓著她的手腕把她從車裏拉出來,她下意識掙紮幾下未果,索性放棄,他走得很快,遒勁的長腿大步邁開,他冷漠地牽著她,也不看她一眼。
她被迫跟在他身後,像是隻乖巧又順服的寵物,視線裏都是他挺直的背脊,剪裁得體的黑色手工襯衫隱隱泛著光,她的眼底氤氳起漫漫霧氣。
臥室的門被打開,她被他摔在床邊,涼涼的月光從窗戶照進來,映在他森寒暗沉的輪廓。他俯身壓過來,他的唇冰涼,氣息在她的鼻尖,視線灼灼,像是要把她整個人都燒成灰。他壓著她細白的手腕,她閉上眼,跌落在一個又一個的黑暗的噩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