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歌

故山丘

第100章 烽火連天 大漠孤煙

書名:碧玉歌 作者:故山丘 字數:6806

兩軍對壘,經過一段時間的激戰,張瓘的叛軍已是強弩之末。

這日,樊楓再次接到申屠玥的親筆書信,內容依舊是圍繞張瓘的生死。他將信壓在令牌下,長笑一聲,心上對申屠玥的行事風格感到不解,他覺得怪異的是,申屠玥怎麽能斷定張瓘的性命就由不得他自己或者別人主宰?又想起那日在帳中與碧玉見麵的情形,她這樣一個冰雪聰明的人,也會犯上和申屠玥一樣的錯誤。一想起對碧玉的承諾,忍不住帶了悲哀,他的愛熾烈而盲目。

正這樣想著,帳外有士兵通報,“主帥,陣外有一男子,說有要緊事求見。”

“可認得來人?”樊楓心生警惕。

士兵搖頭說不知,又強調說:“他說為主帥備下了一份厚禮。”

樊楓不以為然,順帶了一絲笑意,“那就讓他進來,孤身一人,諒他不敢來我軍中探虛實。”

士兵回了一聲“是”,不一會兒,將一位身材瘦小、貌不驚人的男子領進帳內。

“樊帥。”男子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是?”樊楓心中生疑。

“在下魑魅。”男子行著軍中的禮儀,自報家門說:“正是張瓘義子。”

樊楓哈哈一笑,“你還真是膽大,敢來自投羅網?”

魑魅與他一起笑,一雙不大的眼睛裏像是藏著無底深淵,“我可不是兩手空空——你的侍衛卸了我身上的刀劍,把我精心為你準備的禮物也擱在了帳外。主帥何不先觀賞了贈禮,再下結論?”

樊楓盯著他,隻說一字,“好。”手一揮,示意侍衛將魑魅的隨身之物呈上。

一柄短劍、一個包袱,再無其他。

“包袱裏是什麽?”樊楓並不好奇,隻是成心想讓魑魅難堪,“……‘奪命鴛鴦’之一的魑魅武藝高強,即使赤手空拳,也能抵擋數人。一柄短劍、一個包袱,行走江湖的姿態還真是灑脫,隻是若能再有一名紅顏知己相伴,也不至於顯得如此落拓。”

魑魅隻是一笑,語氣不冷不熱,“包袱裏正是送給主帥的大禮。”

樊楓又將手一揮,侍衛將包袱解開,露出一隻再普通不過的木盒,原有的顏色已略顯斑駁,從內往外滲出若有若無的絲絲豔紅。

樊楓麵上一沉,一手迅速將木盒掀開,一驚過後,心頭的笑浮現在臉上,聲音沉厚,“果然是份重禮。”

木盒中靜靜躺著的,正是張瓘的人頭,或許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是這樣一種死法——身邊最親近的人,又快又準地砍下了他的頭,他還沒來得及反應,當然更談不上死不瞑目。

“倒是有些便宜他了。”樊楓看著頭顱上齊整的創口。

“為什麽?”接著淡淡地追問。

“很簡單,我不想再做魑魅。”魑魅的回答也是淡淡的,“他死了,血央也能真正成為自己想做的那個人,她想徹底變成申屠鷹心中的‘漣漪’……”

樊楓竟然笑了笑,“也對,聽聽你義父都給你們取了些什麽名字?他任意蹂躪著你們的人生。”

魑魅報之一笑,“螻蟻尚且偷生,又怎會在乎名字呢?”

“我很好奇,張瓘都讓你們做了些什麽,除了我知道的。”樊楓不懷好意。

魑魅深深一笑,“他讓我們做的事情,絕不會讓自己的兄弟姐妹或子女去做。”

樊楓笑著判斷,“他果然可惡。”

“這世間死有餘辜的其實遠不止他一人,至少他還對我有恩,所以直至今日,我才殺了他。”魑魅說得貌似輕鬆暢快,卻牽出血淋淋的往事,“他豎起反旗,本是情勢所逼,可是我很清楚,他早就向往著這一天,與其唯唯諾諾跟在一個庸碌的河間王身後,倒不如自己打下一片天地……我怎會讓他美夢成真?他讓我做了這麽多年的噩夢,毀掉了血央的一生……這些年,我一邊扮演著一個活著的鬼,一邊思索著如何將他變成一個真正的鬼,直到血央死後,我才下定決心……況且,我也實在想不出繼續對他感恩戴德的理由,欠他的,早就還清了……”

樊楓唏噓感歎,沉靜著說:“無論如何,你是幫了我……你想要什麽?”

魑魅輕搖頭,“我並非想得到什麽,我失去了那麽多,幾乎是全部。縱使申屠家的江山,我也不屑一顧。”

樊楓想發怒,可悲傷取而代之,像是有感而發,“你早該帶著你心愛的女人遠走高飛。”

魑魅冷冷一笑,口吻中帶了一絲清高,“自作多情是件恥辱的事情。”接著反問,“你能做到嗎?不管不顧、隨心所欲地帶著自己的心上人一走了之?”

樊楓的心突然像颶風中斷了線的風箏,一陣狂舞。略一停頓,不甘心地問,“你冒著這麽大的風險隻身前來,真的沒有別的企圖?”

魑魅稍稍遲疑了一下,眼有笑意,“如果一定要有企圖的話,那就是……給我一匹馬,你軍營裏最好的馬。”

這樣的回答讓樊楓大為驚訝,他狐疑地看著魑魅,最後點了點頭,“我的‘綠耳’,可贈予你。”

魑魅臉上的笑容持續了很長時間,樊楓忍不住問,“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騎著你給我的馬去關外。”魑魅語氣淡而堅決,溢著類似幸福的東西。

“綠耳”果真是一匹難得一見的好馬,毛色油亮發光,長鬃優美飄逸,渾身帶著一股靈氣,仰首嘶鳴、騰空奔跑時,仿佛能聽見風電之聲。

魑魅騎在馬背上,與“綠耳”在最短的時間裏心靈相通。在此之前,樊楓撫摸著馬兒高傲固執的頭顱,無比溫柔深情地說:“綠耳,他會是一個更好的主人,你們一起去關外吧,那裏有你喜歡的大漠孤煙……遠離這烽火連綿的戰場,就當是完成我的心願。”馬兒仿佛領會了他的心意,嗚咽一聲,算是道別。

魑魅不懂,他將樊楓的愛馬據為己有,有著類似橫刀奪愛的意味。

橫刀奪愛的滋味,他其實並未體會過,因為血央從未愛過他。

忽然記起在接受了張瓘新的任務之後,動身去成都王府的前一晚。

魑魅來到血央房中,見她正在沉思,半開玩笑問:“這次你又打算用什麽化名?牡丹、玫瑰、娉婷、落月、清霞……這些你可都已經用過了。”

“不知為什麽,這次心裏格外不平靜……就叫‘漣漪’吧……”血央冷著臉回答。

“漣漪?”魑魅重複著,像是帶著疑問。

“你呢?”血央不再解釋,一笑,問他。

“我?”魑魅笑了一聲,“我在你身邊,從來就像個小醜,這次幹脆帶上自知之明,叫‘阿醜’吧……”說完大笑。

血央跟著笑,可笑容漸漸僵住了,說了一句無力至極的話,“我累了,阿醜。”

“好好睡一覺,明日啟程,趕赴未知的凶險……往後很長一段日子,怕是連美夢的樣子也會逐漸忘卻了。”魑魅無比惆悵,心跟著隱隱作痛,“成都王申屠鷹是個心機深重的冷酷之人,不能指望著他會憐香惜玉。”

“又有什麽關係?”血央反問,“反正都一樣,這些年,我們合作完成了一樁又一樁義父安排下來的差事,又有那一回遇到過善人?”

“血央,我們這樣到底是為了什麽?”魑魅忍不住刨根問底。

血央輕蔑一笑,像是隨口說:“或許隻是為了意義不大的生存。”

張瓘覆滅之後,樊楓很快班師回朝。捷報早就傳入京城,他凱旋而歸的那一日,城門前、路道側聚了無數圍觀歡呼的百姓,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隻為一睹這位青年帥才的英姿。

年少得誌,若又懂得自持,便不是一件壞事。樊楓並沒有被勝利和讚美衝昏頭腦,相反有些鬱鬱寡歡。他迫切地想見碧玉一麵,可又不知該如何兌現自己的承諾,不是沒有勇氣向申屠玥開口提出請求,而是擔心碧玉心上輕慢著他。

猶豫再三,拖延了幾日,直到樊妃再次派人來請,才換了裝束,輕車簡從,來到東海王府。

一進樊妃殿中,便與碧玉打了個照麵,碧玉極其客氣地向他請安問好,看不出有任何激動和異常的神色,倒是自己,差點打翻了碧玉為自己斟好的茶。

樊妃看在眼裏,情不自禁一笑,“弟弟,人人隻說你打了勝仗,春風得意,可在姐姐看來,怎麽反倒忐忑了許多?”

樊楓知道姐姐在調侃自己,不好意思地說:“姐姐何必取笑我,我在外領兵,本就是行伍中的粗人,對一些你們見怪不怪的事情,我還是放不開,也放不下。”

“聽弟弟的口氣,像是牢騷滿腹,莫非是藏著未了的心事?”樊妃循著他的話而問。

樊楓沉默了一會兒,用餘光看了碧玉一眼,“我不是一個輕諾寡信的人,可也害怕真心錯付,雖說有些事情根本不受意誌控製,我卻也患得患失起來。”

碧玉仍舊並未顯出任何不自然的表情。

樊妃像是有些明白了,“這一切隻是因為你太在意,所以才格外矛盾。喜歡一個人或是怨恨一個人,都是一件曲折的事情,沒有一勞永逸、兩全其美的方法,隻能隨著心起伏,仍由此消彼長、愛恨糾葛。”

樊楓心上猛地一沉,張了張嘴,卻也什麽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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