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該是一長完美的婚禮,要不是因為突如其來的熱帶風暴。
集體婚禮所選的地點,是一個尚未經過旅遊開發的原生態小島,島上酒店、民宿等可供人居住的地方十分有限,早就被其餘49對有備而來的新人以及他們的親友搶訂一空。
這種情況下,我們本應該盡早登船,即便不能回到三亞,也能去附近大些的島嶼避過風暴,可壞事就壞在我們中沒一個有相關經驗的。
集體婚禮結束的時候,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隱隱出現了一道灰線,有經驗的當地人好心提醒道:“8級風吹樹枝斷,9級屋頂飛瓦片,10級拔樹又倒屋。風暴就要來了,快回住處躲著吧。”
躲?好啊。
等我們悠哉悠哉地換下婚服,吃了一頓海鮮大餐,心滿意足地起身離開餐館時,“是時候躲躲了”的念頭才被提上了議程。
一出餐館,眾人的第一個反應是:刮大風了!
與北方幹巴巴的刀子一般的風不同,這裏的風裹挾著能溢出來的水汽,在風裏站一會兒,隻覺得自己像塊注水的豬肉。
天空是灰裏透黑的顏色,像一張擦了幾百噸過期粉底的臉。
我憂心忡忡道:“還有船嗎?能趕得回去嗎?”
曹操拍了拍肚皮,“這點風,隻要船夠大,鼓足了帆,速度很快的。”
三國時期的赤壁航行經驗適用於現代的海上航行嗎?我覺得懸。
一番商量,眾人決定去碼頭碰碰運氣。
碼頭上滿是回航避風的船,我站在岸上,扯開嗓子對最近一艘船的船老大喊道:“出島嗎?”
收獲了船老大看傻子時專用的目光。
接連問了幾家,情況別無二致,看來風暴停止前是離不開這座小島了。
眾人一合計,開始跟船老大商量,看能否租住一個躲避風暴的地方。
有人表示可以給我們挪兩間空房,我趕緊問價錢,老實巴交的漁民沒做過這種買賣,支吾半天又讓我說。
“五百!”
這數一出口,我琢磨著,他要不同意還能再加點,頂多800。
那漁民愣了一下,“五百?一天?”
我正想答應,看到不遠處一搜船上有人朝我們招手,一男一女,正是來的時候在貴賓室裏遇見的小兩口兒。
他們對同船的船老大說了幾句什麽,那船老大一臉不滿,幾乎跳腳,卻還是將船靠了岸。
女人對徐曉曼道:“你們也要離島?快上船!”
我們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這風暴不知何時過去,一天好幾百耗在漁民小屋裏,的確不如早點離開。
曹操打頭,眾人魚貫登船,我走在最後一個。
當我登船的時候,那個想把空房短租給我們的漁民眼中閃過一抹陰鬱,口中嘟囔了一句什麽,我沒有聽清,上傳後一琢磨,那腔調隱約像是“閻王討債”之類不吉利的話。
我們都沒理他,隻當是到手的生意飛了,漁民心中不爽。
我剛上船,身後呼的一聲,一個裹了黑色雨衣的中年男人幾乎是一步蹦上了船,他的背後鼓鼓囊囊,好像有一個雙肩包,這讓原本寬大的雨衣緊繃,顯露出了他壯碩的身材。
他將一遝不薄的錢賽到船老大手裏,丟下一句“帶我一個”,直走進了船艙。
整個過程沒看其他人一眼。
“喂!這是我們包的船!你怎麽回事!不懂禮貌!”女人不依不饒地想往船艙裏追,被男人攔了下來,男人好像對“黑雨衣”有所畏懼。
船老大看著我們搖了搖頭,吩咐船員開船。
“衝出去,避開風眼。”他大聲喊道。
船緩緩加速,距離碼頭越遠,越是搖擺得厲害。
船不算太大,我本以為大家會擠在一間狹促的船艙裏,有個地方坐坐就很不錯了,沒想到船老大給每人安排了一張床鋪,這出乎了我的意料。
若我知道這趟出海的凶險,他即便給我總統套房,我也絕不多呆一秒鍾。
不算公園裏靠腳蹬的鴨子船,這是我平生第二次坐船,躺在床上,身體不受控製的搖擺正在動搖我的意誌。
我開始後悔,就算每天800塊錢,其實也不算太貴,哪怕困在小島上幾天,哪怕住宿條件差點,我也認了,為什麽這樣冒冒失失就上船了呢?
從前看過的關於幽靈船、關於海難、關於海怪的故事紛至遝來,我搖搖頭,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
徐曉曼倒是心大,一躺床上就睡著了,這大半天的確夠她累的,加之剛剛吃飯喝了不少黃酒,現在酒勁兒上來,她睡得很沉。
一想到我們還沒給人家付錢,擔心等下被敲竹杠,索性爬起來,想去找船老大或者邀我們上船的兩口子談談價錢。
我和徐曉曼在最靠邊的船艙,隔壁是和珅趙高,倆老小子不勝顛簸,暈船了,臉色有些蒼白,攤在床上閉眼皺眉,渾身無力。
我跟他們打了聲招呼,說去幫他們找點暈船藥,和珅有氣無力地嗯了兩聲。
他倆隔壁是曹操和小黑,小黑盤腿閉目坐在床上,曹操不在,一問才知道,一上船他就去廁所了。
小黑他們隔壁是妲己和李藤,打艙門口路過,隱約聽到裏麵有說笑聲,我沒去打擾。
剩下兩間臥艙分別住著小兩口和那個穿黑雨衣的男人,我想去跟那小兩口道聲謝,卻不知他們住哪一間,幹脆直接敲了倒數第二間的門。
“誰?”
艙裏傳來一個警惕的男聲。
“我……那個……來的時候咱們是不是見過?我是來……”我決定等會兒一定要問問他倆的名字,這麽打招呼太別扭了。
“你走錯了!”
看來這裏麵住著雨衣男。
我說了聲抱歉,抬手去敲最後一個艙門,敲了幾聲沒人答應,看來這倆人都不在。
還是去找船老大要緊,這麽想著,我開始往駕駛室的方向摸索。
幸好走道一旁有扶手,我死死抓住扶手小心地往前挪,生怕一不小心栽倒在地。船太顛簸,人一旦摔倒很難再站起來。
好不容易走過這條過道,一轉彎,雨衣男迎麵走來,他平衡能力真好,腳下如履平地。
我想著剛剛敲錯了人家的門,怪不好意思的,衝他笑笑,他目不斜視與我擦肩而過。
這家夥跟小黑還挺配的哈。
找到船老大的時候,他正站在駕駛艙門口抽煙,紙卷的煙絲,便宜,勁兒大,頭上身上全濕透了,精神頭卻沒有被風浪打蔫。
他看見我,連說了幾聲“不懂規矩”,當地方言我聽不太懂,隻知道他的意思是讓我趕緊回臥艙裏呆著。
看來這會兒不適合談錢,我就問他要暈船藥,他罵罵咧咧,說了些什麽“請了幾個祖宗”“難伺候”之類的話,最後還是拿出一個急救箱,給了我幾粒暈船藥。
我又厚著臉皮問他要水,他連連擺手,推說沒有。
我心想這船一開不知要幾個小時才能到,連口水都沒有怎麽能行,執意讓他想辦法找水,他被我逼得沒辦法,拿了一瓶礦泉水,我一看他拿水的地方有好幾箱礦泉水,幹脆丟下一百塊錢,拎了一箱就走。
不知道是不是錢的原因,船老大這次倒沒罵娘,隻陰測測地說了句“有命拿,沒命喝”。